欧秋燕《沉默的寡言者》

沉默的寡言者

年轻的时候，他是这个家的掌权者，妻子，儿女，孙辈，没有一个人敢违抗他，家里大小事务都会听从他的意见。

他不善于表达感情，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也没念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对于孩子的管教，说白了就是一句：孩子不听话就得打，打到听话。在他看来这没有什么不对，他觉得，孩子，不能太惯着，不然会惯坏，因为他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无论是儿女，还是孙辈，都在他手下吃过那藤蔓的苦头。看到自己打出的鞕痕不是不心疼，每次打完过后，他都会后悔不该下那么重手，可是他又拉不下面子，不会像孩子的母亲，奶奶那样百般呵护、疼爱。因为他深知，他要维持无论是作为一家之主还是一名父亲，亦或是爷爷的威严形象。就这样，他的孩子，越来越乖巧，而孩子也越来越害怕他，这个爸爸，爷爷。

亲戚邻里都称赞他们家的孩子教的好，又听话又有出息。他每次听到这些话，骄傲的同时，更多的是酸涩。他知道，是父亲，爷爷这两个身份，让他有资格管教孩子，但也正是这两个身份让他和孩子越来越疏远。可是，没有办法，他已经习惯了掌控这一切，很难去做出改变，也不能去改变。

时间会一天天地过去，孩子也一天天地长大，而他也在一天天地老去。孩子大了，自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家里的很多事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但是每次他都会很严肃坚决的反对，虽然到最后结果还是没有改变。那激愤反对的样子，不像是在表达不满，更像是在急切地证明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似的。

对于这一切，他没有办法阻止，就像他不肯服老，也不得不服。因为他的记忆好像越来越模糊了，很多事都不记清了。直到偶尔有一次，他从最小的孙子口中听到那句：老年痴呆。他才恍悟：原来他真的老了……

后来，他每天还是像以前那样早早地起床，可是已经干不了活儿了，所以只能沉默地坐在客厅门口，看着孩子打打闹闹。家里的大小事，已经不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了，而他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激昂地在他们面前表达过不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习惯了沉默地坐在一旁。每天晚上，他看完新闻就会早早地回到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回想着以前，仿佛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大半夜才睡着。虽然他们也会亲切地问候他，每次听到孩子唤他时，他只能笑着点头回应，喃喃道：好，好，好……可是也仅仅是唤一声，过后他又只能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的孩子谈论着各种他听不懂的话题。虽然知道自己已经老年痴呆，很多事记不清了，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着的。可是面对时间，他又只能沉默着，仿佛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