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当词人的皇帝不是好书法家！

这个标题来源于网上的另外一种乱拌网络语言，那是“不想当裁缝的厨子不是好司机”，我只是借来了结构。

我最初学唐宋词，是看的一本《唐宋词鉴赏词典》，差不多逐词去看，但之前特别喜欢的那首“春花秋月何时了”词，因为太知名，所以关注的就更突出些。甚至对词人的身世、经历都着力去关注，而这一关注，再比较词人的的作品，竟然发现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人啊。

李煜（937年―978年），初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莲峰居士，汉族，祖籍彭城（今江苏徐州），南唐最后一位国君，也就是亡国之君。北宋建隆二年（961年），那一年李煜继位，他不强硬，继位后，尊宋为正统，每年向宋纳贡，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十年之后，宋太祖灭南汉，李煜兔死狐悲，决定去除唐号（他自己国家的国号），也就是说，自己不是皇帝了，一个曾经是皇帝的人，对自己的国力不自信，对别国的军事实力忌惮到自己改称“江南国主”。第二年他又自己贬损自己的仪仗和制式，撤去台殿鸱吻，对宋完全臣伏，但四年之后，也就是开宝八年（975年），灭国的那一天终于来了，宋军攻破金陵，李煜被迫降宋，被俘至汴京（今开封），受封为右千牛卫上将军、违命侯。

又三年之后的七月七日，李煜死于汴京，世称南唐后主、李后主。这当然算是客死他乡，基本上是身不自由的客死他乡，值得一叹！

本是皇帝，后被俘他国，忧郁之中，深叹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或许，正是上天造就了这样一个忧郁的人（是不是所有的文人都有这样的性格内涵？），给我们带来更多的艺术佳构。于是，他的诗词，后来我几乎每首都细读，每首都无限赞叹。

除了皇帝（当然，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皇帝），词人（他当得起优秀的称号），他还是书法家。启功老先生曾经在他的《论书绝句》里专门提到李煜的书法，原诗是：

江行署字实奇观，韩马标题见一脔。

有此毫锋如此腕，罗衾何怕五更寒。

我们先逐句解释一下。

第一句，江行署字，指的是李后主在赵幹的画上署上的字“江行初雪”的字样。实奇观，是在是非常让人赞叹的奇观。赵幹画的《江行初雪图》，卷首有“江行初雪，画院学生赵幹状”十一个字，字的大小像古钱币的大小一样，经启功鉴定是李后主亲笔。

第二句，韩马标题，唐代画家韩幹擅长画马，有一幅他的画上面有李煜写的“韩幹画照夜白”六字，下有花押一枚。见一脔，这里有个典故。语出《吕氏春秋察今》，谓：“尝一脔肉而知一镬之味。”意思是说，尝一块肉就可以知道一锅菜的味道，知道一锅饭菜是不是口味合适。全句的意思就是，看到韩幹画马图上的六个字，就可以知道李后主的字写的有多好。

第三句，有此毫锋如此腕，其中的如此腕三字，启功自己做了注释，应写为有此腕，全句的意思是，有这样的掌握笔毫笔锋的能力和腕力，指书法水平很高。

第四句，罗衾何怕五更寒，这里也有典故，但典故出自李后主本人，他有一首词，是他在亡国之后写的作品《浪淘沙》一阙，词中写道：“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意思是说，有这样强劲的书法能力，还怕什么五更寒啊。

可惜的是，身为皇帝，一生当写书法无数，但查遍书法遗迹，余下的真迹也就只有上述所列的两个题画之作，字迹虽然精美，但实在少的让人叹息。

大凡文人书法，有浓浓的书卷之气，原因是大部分的文人读大量的诗文，胸中所蕴含的文人气息通过笔端传递出来，婉约的成分可能较多；大凡皇帝书法，因为胸中多有豪阔之气，偶有杀伐之声，因此，豪放的成分可能较多；而李煜是皇帝又是词人，当更加精致完美，不幸的是，他的皇帝做的不成功，因此，我们看到的李煜的书法，也因此不多。但存世不多墨迹，真的是精致完美之极。

真心希望能多发现一些李后主的书法遗迹。太喜欢他的词，太惋惜他的身世。

（《启功论书法》原图及诗解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