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瘟疫蔓延时,死的却是那狗

张爱玲喜欢毛姆,说他是“人世间的挑剔者”,他善用现实主义的刻薄手法揭示现代人的孤独、荒诞与幻灭,他笔下的故事引人入胜,合情合理得一片苍凉。

此时的我们都在密闭的空间,根本出不去的门,唯有手机在不停刷着信息,不时无聊的从客厅到卧室转一圈。大家都穿着睡衣,甚至脸都没有洗过,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望着,请问你多久没有这么和家人在一起过?

今天我们讲一部小说,讲一部电影:

电影 《面纱》就是这样一个精彩的故事,且唯美的拍摄,完美的展现了毛姆善于环境描写的笔下之美。

“面纱”比喻人与人之间近在咫尺,且触手可及,却无法逾越的情感隔阂,比喻将爱恨都拒之门外的桎梏。欣赏这部影片,就像我们撩起自己的面纱,在一个作家天才的作品中,重新发现了被自己忽视的存在。

故事说的是天生活泼的英国女子凯蒂,为逃避恨嫁的家庭压力,嫁给了讷言敏行的研究细菌的医学博士瓦尔特·费恩。随后凯蒂随丈夫瓦尔特远赴神秘的东方城市香港(在电影中是上海)就任,婚后因为缺乏有效的沟通与交流,很快激情散尽,夫妻也仅剩虚名,仿佛渐行渐远,就像现代无数家庭婚姻的写照。

这种情况下,极度无趣的凯蒂确信自己把香港助理布政司(电影中是英国外交官)查理迷住了,以为自己尝到了爱情的滋味。瓦尔特发现妻子的不忠后,展开了他奇特而可怕的报复计划,要求妻子凯蒂随他前往瘟疫肆虐的湄潭府。湄潭府是一个半虚拟的中国城市,推断,应该是遵义市的湄潭县。

瓦尔特对凯蒂说: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正是由于这种爱,在妻子凯蒂跟查理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他对妻子提出了一种悖论式的选择,这种选择也让凯蒂认清了自己跟查理的爱情:

如果查理愿意与妻子离婚,并在一周之内愿意娶凯蒂的话,瓦尔特便可成全他们。

“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我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我也从未认为我自己惹人爱慕。对我来说能被赐予机会爱你就应心怀感激了……一个丈夫的权利,在我看来却是一种恩惠。”

从小养尊处优,只听得奉承话凯蒂,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混账说辞。她的胸口顿时升起无名的怒火,但是她没有发作出来:

“如果一个男人无力博得一个女人的爱,那将是他的错,而不是她的。”

凯蒂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一点都不喜欢瓦尔特的一些行为,这些行为在她看来不能理解。而且她认为自己也不是丈夫口中的自己,自己其实很简单,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子:

“我认为你根本不配做个男人。你既然知道我和查理躲在屋里,为什么你不冲进来?”

瓦尔特:

“或许是源于一种古老的品格,我因高傲而不屑武力。”

凯蒂:

“我认为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你没有想象过我和查理如何不顾一切地彼此相爱。如果为了爱而不得不付出牺牲,我和查理都会毫不犹豫。”

瓦尔特嘲笑凯蒂:

“有时对人撒谎是不得不为之,但是自欺就不可饶恕了。”

揭开面纱后,凯蒂与查理的谈话令天真的令凯蒂心中的“真爱”不堪一击:

“呃,亲爱的,当一个男人爱上了你,他说的话是不能字字当真的。”

就这样凯蒂跟着丈夫瓦尔特去了瘟疫肆虐的湄潭府……

感谢上帝,他们还在一起!

近代史学家吕思勉在写给大众的《中国文化史》中曾经指出:

“人之性,本是多婚的,男女皆然,所以爱情很难持之永久。”

然而,每一位憧憬爱情婚姻的少女,幻想的是:

“从此以后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面纱》毫不留情的揭露出,不好的结局不是因为当事人谁的错误,而只取决于你遇到的是什么人。

瓦尔特聪明、内敛、温柔、高尚、有济世情怀,但凯蒂只觉得他缺少情趣,难以沟通。我们从来都无法得知,人们是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纵观瓦尔特与凯蒂的婚姻悲剧,其根本来自双方无效的沟通,瓦尔特说:

“从社会的角度看,研究科学的人跟不存在似的。”

说对于他比做难得多,沟通不仅是他的弱点,简直就是他的死穴,聊不来的婚姻生活死气沉沉。环境的改变,给与了本想给凯蒂以报复的瓦尔特夫妇一次奇特的互相了解的机会。

在湄潭府,瓦尔特从一尘不染的研究室走向了瘟疫流行的最前线,凯蒂也得以第一次走进瓦尔特的世界。她到他所工作的修道院兼医院中做义工,看到了瓦尔特所从事的工作的意义。

小说中修道院里的老修女肯定凯蒂的美貌,她说:

“美丽是上帝赐予的礼物,最罕有、最珍贵的礼物。如果我们幸运的拥有美丽,就应该心怀感激。如果我们没有,那么就应该感谢别人的美给我们带来了愉悦。”

电影中,老修女形容她对上帝的爱,最初的热情随着时间总会改变,就像两个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却很少说话,因为他知道她不会离开,而渐渐她甚至知道上帝并不存在,但是信仰,她说:

“你知道,我亲爱的孩子,安宁,在工作中是找不到的,它也不在欢乐中,也不在这个世界上或者这所修道院中,它仅仅存在于人的灵魂里。”

凯蒂自我发现的同时,瓦尔特也渐渐领悟,他甚至从未真正去看到凯蒂。在凯蒂年轻美貌的外表下,她有着怎样的灵魂,原来爱一个人并不是把你的所有给她,而是真正去看到她、用对方想要的方式去爱她,是爱与责任并行。在有交集的生活中,他们渐渐有了越来越多共同的话题。

揭开一层层的面纱,瓦尔特和凯蒂在一场病毒肆意蔓延时期中完成了对爱情的救赎,怀孕的凯蒂说:

“我希望是个女孩,我想把她养大,使她不会犯我曾经犯过的错误。当我回首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时,我非常恨我自己,但是我无能为力。我要把女儿养大,让她成为一个自由的独立的人。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爱她,养育她,不是为了让她将来和哪个男人睡觉,从此把这辈子依附于他。”

这时候,对于凯蒂而言,孩子是谁的已经都不重要了。

故事是个悲剧,瓦尔特临终说的一句话耐人寻味:

“死的却是那狗。”

这是戈德·史密斯的诗——《挽歌》的最后一句。大意是:

一个好心人把狗领回来,起先人与狗相处融洽,但是后来狗却发疯了,还将人咬伤。但最后人活过来了,死的却是那狗。

是的,对于救赎的行为,结局中往往死的是救人的那一个,但过去的结束了,让过去该死去的死去吧,这样的想法无情吗?

凯蒂在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她没有灰心,她还有希望和勇气,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她都会以轻松乐观的心态去接受:

“山上遍布着整整齐齐的稻田,农舍都是蛰居在竹林里,显得安逸而温馨……或许所有她做过的错事蠢事,所有她经受的磨难,并不全是毫无意义的——那将是一条通往安宁的路。”

此时的我们同属于一场病毒蔓延时期,我们发现能和我们共处一室,被共同隔离的人,我们究竟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真正的看到他/她了?

我们近在咫尺却有着各种无法逾越的情感隔阂,是谁造就了那些将爱恨都拒之门外的桎梏?

我们共同经历了一段不敢相信的时刻,我们各自控制不住地刷屏,突然一天,谁说起了浑身难受感觉不适。

匆忙的人生中,从没有这样一段时间,可以让我们这样紧密呆在一起。什么婆媳矛盾,夫妻争吵,熊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通通不再是烦恼。

什么事都商量着来,谁管买菜,谁管晾晒。互相关心着几点睡觉,有没有不舒服。互相提醒着,我们要锻炼,我们规律不要乱。从没有一个时候,我们那么关心出门和归家的成员,不厌其烦的轻声叮嘱,路上小心,戴好口罩,早些回家。

清晨醒来,有时候自己安静的喝杯茶,静静地呆着做自己的事。有时候和亲人一起看部电影,有时候和孩子玩得游戏声整天响。

撩起我们自己的面纱,重新发现了生活中早已被自己忽视的,甚至是不屑的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我们此刻患难与共,生死相随,这一场倾城之灾,何尝不是我们自己的救赎。

才发现,那曾经以为麻木的生活,不可逾越的障碍,都是可以揭开的面纱。

真正去看到吧,看到身边的他,或者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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