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的崩坏:大夫篇(4)| 厉王止谤时,为什么虢厉公消失了?
本文为系列文章。顺序为《天子篇》、《诸侯篇》、《大夫篇》,之后为《医家篇》、《阴阳篇》、《兵家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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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篇:第四节
覆灭与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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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厉王13年,持续了长达10年的淮夷叛乱终于被平定。
从周厉王一朝的轨迹来看,专利政策应该起始于周厉王13年之后的某一年。在之前的平叛战争之中,王师战斗力的疲软严重刺激了周廷当局,迫使周室寻找新的资金来源以强化武备。在专利政策执行后的一段时间内,周室的力量有显著恢复,此前不臣的诸侯逐渐有所收敛。可好景不长,到了周厉王33年或更早的时候,连镐京一带的国人都开始对这项政策产生了十分的反感。
有关镐京一带国人的表现,《国语》中这样写道: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
文中的“谤王”当然不是一部分民众私下的小声抱怨——现实里,任何事都会有人抱怨——所谓的“谤王”应指国人以公开聚众的形势对周天子的政策表示不满,其中免不了会出现一些谩骂、夸大、虚构及暴力抗法的成分。
对此,周厉王任用一个卫国巫师来监控民众的言论,严查国人对专利政策的公开抨击。
图为镐京与卫国的大致位置。
如图所示:
红圈为西周首都镐京;
紫圈为卫国的大致位置,该国本属诸监,主要镇守商王畿在黄河以北的地区,在周夷王一朝时被升为诸侯。
有关卫巫一事存在一个疑问:
周厉王是随便找了一个巫师恰巧是卫国人,还是故意引入成周或东方诸侯的力量?
这个问题很难有答案,两种可能都是存在的。
到了周厉王34年,镐京一带的形势已经到了民众“道路以目”的地步,此时再也听不到抨击王政的声音。周厉王对这一结果十分满意,他对召穆公表示,“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穆公则指出,“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若雍其口,其与能几何”,可以说直截了当地撕破了表面太平的假象,揭露了背后巨大的政治风险。
然而,周厉王却并未理会。
《国语》记:
王弗听。
至于“王弗听”的理由,到底是单纯觉得召穆公小题大做,还是里面存在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因素,《国语》中并未说明。
那么,其中究竟能否探知一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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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乱前夜:虢公的缺失与卫侯的介入
国人暴动,《荀子》中称“虢公长父之乱”。
单从这一史称来看,虢厉公应当是这场动乱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那么,虢厉公究竟干了什么而成为了罪魁祸首呢?
国人暴动的根源来自于专利一事,直接导火索来自于止谤一事。
公平来讲,虢厉公本人并非专利一事的直接责任人,也没有记录称他参与了止谤一事,如果单纯是因为他持支持态度就把他说罪魁祸首并不合适。
在这里,存在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古人十分清楚周厉王本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但为了避讳,所以把这一罪名安到了当时最位高权重的重臣头上;
第二种可能性,当时专利一事与虢厉公有着某种十分紧密的联系,所以让他成为了最终后果的第一责任人。
图为三门峡市虢仲墓车马坑。
目前,历史学家普遍认为三门峡市虢仲墓的墓主人正是虢厉公,至于他为何与西虢国和东虢国的始封君重名不清楚。从墓地规模及随葬品来看,虢厉公的地位十分尊贵——所谓“职位越大,责任越大”——虢厉公为天子“背锅”倒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么,虢厉公单纯就是一个“背锅侠”吗?
也不尽然。
在周厉王3年,淮夷地区发生了大规模叛乱,当时前去平叛的统帅正是虢厉公本人。
图为虢厉公在周厉王3年第一次平叛战争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左红箭头为虢厉公出战的大致路线;
红圈为洛水以南的地区,当时虢厉公应在这一地区与叛军交战,未能取胜,因此是年10月周厉王亲至雒阳助阵,荣夷公也加入了战斗;
右红箭头为王师击败了叛军以后的进一步行动;
右红圈为这一阶段后期王师的主要攻击地区,包括角国、桐国等,为周厉王亲率大军征讨。
在周厉王回师的时候,鄂侯驭方“纳礼于王”,与周厉王一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在宴会上,周厉王给鄂侯赐予了玉石、马匹和箭矢,鄂侯也向周厉王表示了臣服,还把宴会上的情况铸在了鼎上。
这里我们要注意到,虢厉公一开始是王师的主将,大抵因为兵力不足等原因未能粉碎敌人,但给周廷在后方集结大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由此解释了为何虢厉公作战不力还能长期得到周厉王的钟爱。
只是,战争并没有因为周厉王的远征和鄂侯的臣服而就此结束。
在之后的某一年,鄂侯驭方又带领淮夷叛乱。面对淮夷的复叛和鄂侯的变节,盛怒的周厉王下令西六师和殷八师全部出击,要求“勿遗寿幼”。
图为周厉王13年之前第二次平叛战争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西六师、殷八师的出击情况;
红圈为鄂国的大致位置;
黄箭头为卿士武公军队的出击情况;
紫箭头王师应在攻陷鄂国以后的进一步行动,由此方能达到“南夷、东夷具见廿又六邦”的效果。
有关这场战争存在一个问题:
在彻底摧毁了鄂国以后,周廷总要在这一战略要地重建一个封国,还要在这里部署重兵来震慑淮夷,那这件事究竟交给谁来做呢?
这里我们做一个假设——注意,这是假设——如果把这件事交给虢厉公来做,那么虢厉公能怎么做?
他总得向镐京方面要兵、要粮、要武器,这些东西都需要钱,可钱又从哪里来?如果荣夷公为此提出了专利的方案,朝中大臣会把账算在谁的头上?
当然,上面只是一个假设,我们并不能认定虢厉公在当时一定在负责镇守南中国的事务。但是,我们还是要注意到,虢公在当时确实掌握着军权,在主观上必然会高度关注王师的颓废和军费的不足——可以说,他和专利一事几乎不可能脱开关系。
在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思考一个问题:
既然专利一事和虢厉公必然存在着一定的联系,那在召公指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时候,虢厉公为什么又在做什么呢?他对止谤一事是否也持支持态度呢?
这一点并不好说。
在这里我们要注意一件事,假如虢仲墓之主确系虢厉公,可证此人活到了周宣王初年,也就是说并未在国人暴动中被加害。
至于原因,大致存在有3种可能性:
一是虢厉公在国人暴动期间狼狈逃出了镐京,或者在府邸抵御住了暴民的冲击,所以躲过了一劫;
二是虢厉公当时因为一些事务在外,比如带兵打仗或者镇守某地等等,恰巧躲过了这场动乱;
三是虢厉公在周厉王末期就发现了势头不对,于是找了一些理由退回封国或者外出。
那么,以上3种可能性哪个更高呢?
图为三门峡虢国墓群考古发掘时的照片资料。
在三门峡虢国墓群当中,考古人员发现有3点重要信息:
其一,虢厉公本人的墓地在墓群中规格最高,伴有大量陪葬品,整体高于政治名声良好的虢宣公;
其二,虢厉公为墓群中的首位君主;
其三,陪葬青铜器的铭文上出现有“受天子禄”等内容。
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到,虢厉公在共和时期及周宣王初期并未遭到清算,还顺利地把国都从西虢国的国都迁到了地理位置十分紧要的三门峡地区,另外他的家族依旧在朝廷中保持有重要的位置。如此看来,前面提到的第三种可能性是比较高的。
图为虢厉公东迁的大致情况。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虢厉公东迁的大致路线;
红圈为镐京的位置。
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虢厉公在迁都时必然要经过镐京所在的渭河与黄河交界地带,如果没有朝廷的允许不太可能实现。另外,西虢灭焦发生在周幽王7年,是在西虢国东迁的半个世纪以后,当时虢厉公能在三门峡一带落脚要么是因为在此地本有采邑,要么是利用朝中的政治优势剥夺了焦国的一些领地。
结合以上的全部信息来看,我们似乎有理由相信,虢厉公在极有可能在周厉王末年就主动离开了镐京以躲避未来的政治危机。
说到这里,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假如虢厉公能嗅到未来的政治危机,周厉王就嗅不出来吗?
也许有这样一种可能——周厉王十分清楚止谤背后的政治风险,但由于种种原因导致他不得不承担这个政治风险。
这种可能性是否有一定根据呢?我们要特别注意一个重要的细节:
周厉王为了能够达到止谤的效果,选择使用了巫术手段。
客观来讲,周厉王在公元前9世纪未必一定能全部看穿巫术的虚妄。但也是客观来讲,周厉王毕竟执政了30余年,光凭经验也应该知道靠巫术进行侦察并不怎么别靠谱。
那么,周厉王为什么还是要用巫师来办这件事呢?
有两种可能性:
一个是当时重臣普遍持观望自保的态度,导致周厉王无人可用;
一个是周厉王也没指望真要彻查,他故意使用这类不靠谱的方式来营造出一种杯弓蛇影的高压气氛,这样就能让民众们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会好好管住自己的嘴。
至于为什么要强调这个巫师来自卫国,除了殷地的巫术较为发达以外,或许还有触动牵扯上成周最大诸侯的意思——至于卫侯在其中究竟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就不好说了。
上面这些内容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解释清楚了止谤一事中的具体细节,不过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还是没能触及,就是:
周厉王在得知“民不堪命”的时候,为什么不主动撤销专利政策?
难不成,还能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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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泽专利:绞死天子的死局
有关周厉王不废止专利的原因,是否会有骑虎难下的因素呢?对此,我们模拟一个场景来讨论:
比方说,在镐京以南的首阳山,有一片地理位置很不错的自然林。当地有一家不大的贵族,他们世代以伐木为副业。这家贵族我们暂且以“林”为氏,首领就叫他“林仲”。
图为模拟场景中的重要地理位置。
如图所示:
红圈大致为镐京的大致位置;
紫圈大致为荣国的大致位置;
蓝圈大致为模拟场景中“林仲”领地的大致位置;
蓝箭头为贸易的大致路线,“林仲”会将砍伐的木材运到荣国的市场里换成青铜一类的其他物资,商人再把这批木材运往镐京卖给当地的国人。
每天清晨,“林仲”都先派几个人鬲去林场里砍七八颗树,自己则会去各个乡村巡查国人和庶人耕作公田的情况。
在巡查一圈后,“林仲”从每个乡村叫来几个国人和更多的庶人,让他们跟着自己去林场干活。
到了林场,“林仲”指挥着这群人把人鬲砍好的原木从山上运下来,统一堆积到一处空地。
月底的时候,“林仲”叫来更多的国人和庶人,让他们把攒下来的木材运往荣国的市场,到那里把木材换成青铜、粮食和布匹。
在交易完成以后,“林仲”把这批物资运回封地,从里面拿出了一小部分分给平日里在林场干活的国人和庶人们,具体国人会多一些,庶人会少一些。至于这些人拿到一些赏赐自然很是很开心的,毕竟山地的农业产出实在有限,这点东西多少能补贴一下家用。
有一天,荣国那边发来了一件文书,称以后要实行山泽专利了,也就是山地的资源全部由周室垄断。接下来,从镐京来了一个叫“周季”的人,是周廷让他负责这片林地的“专利”。对于“周季”的到来,“林仲”肯定是一肚子不乐意,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给采木的人鬲转行的时候,“周季”主动过来表示说,自己想让“林仲”这帮人继续干下去,只要自己在这片林场上挂个名头就行。
于是,一切还是老样子。
等到了下个月的月底,“周季”又来了,说这次卖木头一定要带上自己,否则没办法应付朝廷的专利官。
在一行人抵达了荣国的市场的时候,果然有一个官吏把住了市场的大门,说山地的资源是专属于周室的,一般人不允许开采。
这时候,“周季”赶紧站出来说,这是他的伐木团队,是来上缴专利份额的。他向面前的官吏交出了一部分木材,解释说其他木材用来换成维护林场正常运转的物资。在交完了专利以后,那位官吏才允许他们进入市场,这一次换回的青铜、布匹和粮食自然也就比往日少了不少。
在回来的路上,“林仲”有些抱怨。“周季”只能在旁边一直安慰,说自己其实也不愿意担这份差事,这是上面派下来的差事自己只能照办,还说那些负责铜矿、盐矿、玉石矿的专利官下手才叫狠云云。
回到领地以后,“林仲”凑合拿出很少的物资分给了几个国人,庶人象征性地给了点,最后把责任一股脑地推给了“周季”。
再过了一些日子,荣国那边又有人来传信,说要打仗了,让“林仲”把国人动员起来,在某月某日到荣国集合。这个人同时还带来了一批武具、衣物和粮食,又带来了一些腊肉,说要把这些东西分给当地的贵族、士人和国人,让大家都吃好穿好,趁着集结前的农闲时间赶紧训练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仲”的兄弟“林叔”一直带着国人演练阵型和格斗技术,之后随着荣伯外出打仗。
几个月以后,“林叔”和国人们回到了首阳山。他们带回了阵亡者的一些遗物,也带回了一大批物资,有些是战场上的缴获,有些是天子的赏赐。“林仲”把这些东西分下去以后,发觉专利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坏,日子还是过得下去。
在之后的几年里,“林仲”明显感觉到战争变得更频繁了。虽说大部分战争都打赢了,还有很多时候朝廷一出兵敌人就投降了,但来回来去这样折腾总让人吃不消,而且物价还一直在涨,好在木材的价格也跟着涨了一些,否则真得吃不消。
忽然有一天,“周季”的儿子“周壮”来到了“林仲”这里。他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周季”去世了,死于出征时候的风寒。至于这一次来访,除了交接以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林仲”商量。
“周壮”问“林仲”,能不能让自己的家眷在这里住一些日子。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周壮”说,现在镐京一带的木头价格很高,老百姓别说是盖房子打家具,就算是生火做饭都很困难了,而那些负责木材专利的达官贵人却进一步囤减少木材的供应量来大发横财,搞得民怨载道,他也担心镐京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情。
听了这些,“林仲”当然是十分震惊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形势会严重到了这个程度。
他问,难道朝廷就不能取消了专利吗?
“周壮”说,不大行,专利一停的话天子就没有军费了,之前被打服的蛮夷知道了肯定又会反,到时候平叛还是需要钱。
“林仲”说,为什么这阵子盐价涨得很厉害?
“周壮”说,还不是齐侯不来朝周了,
“林仲”大惊,问,这不是造反吗?
“周壮”说,天子现在连管案件的那几个官都支使不动,查谁在街上骂专利都得用巫师,还指望能支使得动齐侯?
“林仲”说,那就不能把专利停了?
“周壮”说,专利一停他就没钱了,那更没人会听他的了。
重申一遍,以上只是模拟场景。其中,“林仲”、“周季”、“周壮”都是虚构人物,而且都算得上比较仁慈的奴隶主,至于真实环境下的情况肯定有很大出入。
在以上模拟场景里,我们会看到一个重要因素:
如果朝廷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一定金额的创收,那么它在获取新的创收来源之前必定会极度依赖这一渠道,否则就会陷入一系列政治危机乃至社会危机。
具体来说:
周廷想要钱,像木材厂这种地方又有钱,表面上看周室给木材厂加一笔特别税并不会影响其他人,但木材厂的所有者终归需要利润,劳动者也需要报酬,这些诉求最终会转嫁给到市场里,到头来还是由需要消费木材的民众埋单。当然,周室完全可以收上来的这批钱中的一部分反馈给国人,比如把战争中获得的一些战利品分给参战的国人们,但这笔财富到头来还是会通过市场转入木材厂的所有者,再通过专利转回周廷。假如周廷想要停止专利,也就阻断了这笔财富的流转,那么周室、国人、木材厂都会面临突然资金短缺引起的剧烈动荡。
也许你会说:
既然如此,周厉王完全可以给国人多发一点,找一个平衡点就可以了。
这里就要涉及到上述场景中的另一个重要因素:
财富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自动爬进周室的钱包里,它只会从一类人的手里转移到另一类人的手里,而且转移的过程是需要成本的。
特别注意:
所谓“周廷”并不是一个自然人,而是数个政治集团组成的一个政治机构。周天子想利用这个机构收入社会财富是需要成本的。比方中,周廷从各个木材厂收取了价值10000立方木材的财富,其中价值500立方木材的财富要用作了收取成本,价值500立方木材的财富要用作了运输成本,价值500立方木材的财富要用作了库房成本,价值500立方木材的财富要用作了激励各级人员积极性的“奖励”成本,那么最终周天子只收到了价值8000立方木材的财富。后面, 周天子把这价值8000立方木材的财富的1/8留作备用,把剩下的发放给了参战的民众,其中价值400立方木材的财富用作了大宗商品运输,价值400立方木材的财富用作了分散运输发放,价值400立方木材的财富用作了激励各级人员的“奖励”成本。最终,只有价值5800立方木材的财富被发放到了国人的手里,另外有高达价值3200立方木材的财富就被中间的一系列环节消耗掉了,还有价值1000立方木材的财富成为了脱离社会成为了“死钱”。
这个困局又该如何解呢?
有些朋友会说:
想方设法降低中间的一些成本。
在这里,我们做一个假设:
假设周室真的能用一种非常的手段无限缩减中间的成本,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结果就是:
让木材厂直接把这价值10000立方木材的财富分给参战的民众。
但是,我们需要注意到:
这批价值10000立方木材的财富是从哪里来的?
本来就是从木材厂的利润中来的。
假如我们要用行政手段扣除这价值10000立方木材的利润,木材厂会把这些利润转嫁到谁的头上?
会通过市场转嫁到全体民众的头上。
说到这里,相信你也会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
周室命令木材厂把一部分利润分配给【参战的民众】,也就是【国人】,而木材厂为了弥补被剥夺的利润,会把这些利润转移到市场,由【所有需要使用木材的民众】埋单,也就是由全体【国人】和【庶人】共同埋单。
本质上来说:
专利政策的核心在于榨取【庶人】的财富,将这些财富其转移到【国人】手中,至于【国人】能得到或失去多少,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周室】和负责专利的【官吏】具体截留的额度。
说到这里,为什么专利政策最终能引起国人的公愤就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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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辩虢厉公的忠与奸
现在回到虢厉公的话题。
在西周时期,西虢公有三种身份:
一为朝中的卿士,二为宗周的采邑主,三为镇守西疆的诸侯。
在朝中,虢公长期掌控着军权,究其根本还是在于他掌握着距离镐京最近的一直强有力的武装力量——我们完全可以说,西虢国的国人武装是虢公在朝的根基。
由于有西虢国军事力量作政治资本,虢公在朝廷里一直很有势力,说混得风声水起并不为过。不过,虢公在镐京生活总是需要钱的,这笔日常开销从哪里来呢?
当然是从虢公的采邑里来。
图为虢公的利益输送链条。
如图所示:
紫圈为虢公在三门峡一带的采邑——需要说明,虢公在当时的采邑也可能在别处,这里只是为了举例;
红圈为镐京,是虢公日常办公的地点;
紫箭头为采邑的资源输送方向,采邑上的民众要把自己产出的财富挤出来一些来供应虢公在朝中活动;
蓝圈为西虢国,是虢公掌控军团的驻地;
红箭头为虢公的利益输送,虢公为了能够保证自己在朝的权势,必须不断强化自己在西虢国的基本盘,那么他就会不断向西虢国输送资源。
从上面的利益输送链条中可以看到,像虢公这类重臣不可避免地会把自己在宗周获取的资源优先向自身的封国转移。
那么,此举会造成宗周被西虢国掏空吗?
不见得。
因为西虢国要定期向周廷缴纳供奉,还要为宗周承担周边的军事压力,从大体上看周廷并不怎么吃亏。
但在这里存在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虢公在朝中还要对付他的政敌。
我们想一想,如果政敌想要绊倒虢公,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
那就是动摇他的根本,也就是西虢国。
如果虢公不想被绊倒又应该怎么办呢?
那就是尽可能维护西虢国的利益,使自己在朝中一直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在这里,我们并不能确定虢厉公在朝时一定存在着一些惦记损坏西虢国的政敌,而是要说明:
虢厉公在政治惯性下会优先考虑周廷和西虢国的利益,确切点说,一个强大的周廷有利于西虢国的生存环境,而一个健康的西虢国则有利于自身在朝中的地位,所以他要最大限度考虑朝廷和封国的利益。
那么,这里面是否有牺牲品呢?
就是宗周的利益。
在虢厉公的角度来讲,他要让朝廷有钱,这笔钱不能从本国来,肯定也不便于从其他诸侯那里来,那就只能从宗周的地方来,专利政策正是贯彻这一思路的产物。
而召穆公又为什么反对呢?
召穆公作为宗周的采邑主,他非常清楚宗周的稳定对朝廷的重要意义——宗周的稳定有利于强化周廷,而周廷的强大有利于维持诸侯系统的正常运转——在专利一事当中,召公的诉求并不见得单纯是为了维护自己采邑的利益,而是在于朝廷是否能承受牺牲宗周的风险。
两者本身不涉及忠与奸,只是两者的角度有所不同。至于周厉王为何支持虢厉公的看法,存在一定的非理性因素,比如单纯的贪婪或短视,也存在一定的理性因素,比如周室在军事上确实过于疲软,且西虢军又确实是周室军队的中坚力量。
公元前841年,镐京一带的国人自发组织起来摧毁了周廷。周厉王本人逃往了晋国,诸侯和采邑主们开始收拾专利的烂摊子。
在这一阶段,召穆公联合周定公安顿住了局势,还保护了王朝的太子,可以说居功至伟。共伯和在东方整合了成周和诸侯的力量,以支援召公、周公稳定朝纲。荣夷公下落不明,可能死于暴乱,也可能在之前就已逝世,当然还有可能被贬。至于虢厉公,我们只知道他在这一阶段完成了把国都从宗周最西端迁到最东端的运作——考虑到这一操作的难度,想来虢厉公在朝中仍有相当的权势,在“诸侯复宗周”的工作中也应当有着重要的作用。
公元前828年,周厉王逝世,周宣王即位。共伯和退掉王位回到了共国,召穆公继续在朝中佐政,诸侯们也正式规划出了宗周的范围,西周王朝进入了中兴的阶段。
在周宣王前期,周廷在东南方、西南方、西北方均取得了诸重大的军事胜利。截止在这一时间节点来看,虢厉公把国都从渭水上游迁到狭窄的三门峡谷口实在有些小题大做,那么后来的虢公是否会考虑把国都迁回去呢?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他担心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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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节:
大夫窃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