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梅韵玖传--梅葆玖的故事(节选下)
17岁的小夫人和57岁的老丫鬟轰动上海
梅葆玖被父亲确认可以放心做一名京剧演员了,已经是1948年。而从1948年到1951年,梅葆玖参加梅剧团商业演出前,这三年他在各种场合舞台实践。这类似于现在戏校的实习演出,就其强度和密度而言,大概是现在戏校的实习演出的三四十倍,这是一种“量”的积累和“量”的变化,对梅先生一生影响很大。梅葆玖回忆那段时间演出不断,梅兰芳明显地给他加大力度,经常是《祭塔》和《三击掌》双出,或者是《春香闹学》和《虹霓关》双出,十分练人。
1950年6月3日,为救济失业工人,梅兰芳、梅葆玖父子二人同义演《虹霓关》,成为文艺界轰动一时的事件。其间有电台组织直播,同时进行募捐活动,募了不少钱救济失业工人,这是梅派经济效应和社会效应的生动体现。
这出轰动上海的《虹霓关》头本是梅葆玖主演东方氏,二本是梅兰芳主演丫鬟。头本的丫鬟是刘淑华,王伯党是茹元俊,二本的东方氏是芙蓉草,王伯党是姜妙香。舞台上,梅葆玖和梅兰芳,一个演17岁的小夫人,一个演57岁的老丫鬟,真的是募捐义演,又是日场,梅兰芳都说:“这桩事有意义,我破例来一回日场。”那么超级的阵容,前座的票价真是够贵的。上海人戏言:“当当卖卖都要在前排看一回了。”
梅葆玖的头本是陶玉芝教的,枪把式非常规范,二本没有学。梅兰芳在教卢燕时,他在旁边,也学了些。梅兰芳曾要求梅葆玖在自己上台表演的时候,看一二回,他认为《虹霓关》非常难演,单靠口授是不容易了解的。
据说,演出前一天梅葆玖和茹元俊就已经在家里打了三个小时,到剧场又来了一个小时,对枪相当纯熟,台上枪架子非常好看。梅葆玖和茹元俊还立下“军令状”———谁要是打错一下,就归谁请吃点心。回到家里,福芝芳曾问儿子,是否出错?梅葆玖回答,你们发觉不了的,只有会这出戏的老前辈,方能指出来。梅兰芳说:“小九你不要自鸣得意,元俊的武功比你深,幸亏他陪着你唱,才没有什么大错,以后还要下苦功多练。”
除了轰动一时的《虹霓关》,还有一部不得不提的作品就是《生死恨》。1951年8月6日在黄金大戏院上演的《生死恨》,可以说是梅葆玖加入梅剧团演出在上海的正式亮相。而这部作品也是梅葆玖青年时期唱的最多的一出爱国名剧。
《生死恨》讲述了在金军侵略的历史背景下,士人程鹏举和少女韩玉娘夫妻一生一死的悲剧。首演于1934年,也就是梅葆玖出生那年。这出戏曲是为当时抗击侵略,特意编写的。1951年之后的十多年来,梅葆玖演出《生死恨》大约有150场以上,合作者几乎全部是当年梅兰芳演《生死恨》的原班人马:姜妙香扮程鹏举、萧长华扮胡公子、刘连荣扮张万户、王少亭扮赵寻、薛永德扮尼姑宝惠、韦三奎扮瞿世锡、耿世华扮李氏、李庆山扮二老爷、张蝶芬扮媒婆。几乎梅剧团每到一个城市,梅葆玖三天的戏中,《生死恨》是必定有的。
梅葆玖曾说:“我喜爱韩玉娘这个人物,虽然唱做极繁重,但自己有瘾,所以每到一处,都喜欢演这出戏。父亲为了塑造韩玉娘这个人物,真是下了很大工夫去研究。特别是唱腔,着重在性格上的表达。”
昆曲这个老师像“影子部队”一样,盯住你了
除了京剧,梅兰芳也经常带着梅葆玖演《游园惊梦》《水斗·断桥》等昆曲名段。梅兰芳演白蛇,梅葆玖演小青,每到一地,必演二三次,在上海甚至一个多月,一出戏连演8次。昆曲对梅派艺术影响很大,梅葆玖的曾祖父梅巧玲最开始也是唱昆曲的。梅兰芳重视昆曲,也将昆曲视为梅葆玖的必修课,他曾对梅葆玖说:“学了昆曲以后,咱们再演京剧就得心应手了。”
对于《游园惊梦》的执着,梅兰芳曾这样对儿子说:“三次下蹲,动作起伏较大,这是南北相同的老身段。我的年纪一天天地老起来了,再做这一类身段,自己觉得也太过火一点了,本想放弃了不唱它,又因这是很有意义的一出戏,它能表现出几百年前旧社会里的一般女子,受到旧家庭和旧礼教的束缚。而她的苦闷,在恋爱上渴望自由的心情,是并无今昔之异的。再拿艺术来说吧,这是一出当年常唱的戏,许多前辈们在身段上耗尽无数心血,才留下来这样一个宝贵的作品,我又在这戏上,下了不少的工夫,单单为了年龄的关系就把它放弃了不唱,未免可惜。另外,照我的理解,杜丽娘的身份,十足是一位旧社会里的闺阁千金。虽然有跟柳梦梅相会的情节,到底她是受旧礼教束缚的少女,而这一切又正是一个少女的自然的要求。我们只能认为这是杜丽娘的一种幻觉……所以我决定,保留表情部分,冲淡身段部分。”
梅葆玖曾评价父亲的《游园惊梦》:“我们京剧非常讲究念白,我从小在念白上下的工夫并不比唱来得少。父亲在《游园惊梦》的念白,是把京剧中念白的基本功力加到昆曲里去了。‘蓦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哪,春!得知你两留恋,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气好困人也,这是入梦时的五言诗,我父亲曾要求我反复地练。他念得段落分明,而且两句之间似断而连。‘春哪,春!这两个‘春,字念得清晰又响亮,充分表现出杜丽娘‘我欲问天,的心情。接下来的三句略有停顿,音节之间仿佛给人以辗转深思的味道。正因为这几句念白不但念得好听,而且传神,简直把杜丽娘伤春的感情完全表达出来了。所以每次念到这个地方,台下总是鸦雀无声,连他在叫板之间轻轻地叹的一口气,观众都能听得清楚。”
对于用现代技术包装的青春版《牡丹亭》,梅葆玖曾表示:“用现代技术对古典戏曲进行包装,更迎合现代观众的欣赏习惯,无可非议。我在《大唐贵妃》时用了,当年的领导同志说了八个字,‘旧中有新,新中有根,。说得真好,问题就在这‘根,上。如果把我们传统程式,我们的写意、虚拟,给动了,那可不行。做导演的、做演员的还真的要好好看看前辈留下来的经验之谈。否则你的作品,可能是昙花一现。我父亲在《游园惊梦》中的表演是很深刻的,集中‘真、善、美,。对新的《牡丹亭》应该在这方面的要求更高,因为时代进步了。其标准第一还是‘真,,看表演是否符合生活,然后在这‘真,的前提下进一步要求艺术的‘美,。先真不美,与先美不真都是梅派表演的大忌。像《惊梦》有几处的表演,为了达到某种特殊的要求,宁可冲破生活细节真实的约束,大处落笔,只要能够‘意到,就行。这属于我们戏曲的‘写意性,了。”
梅葆玖曾在讲学时说:“打小学了昆曲,做了演员以后,昆曲这个老师经常像‘影子部队,一样,盯住你了,要甩都甩不掉,也可以说成了一本字典,牛津大字典,老是搁在身边的。昆曲的圆,影响了梅派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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