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 霸
作者 田 露
13
从此，都说喝了鼠药的，只要抢救急时，还有活命的希望; 喝了乐果的，再抢救也不行，死定了。唐兴仁的大儿子名叫唐蠢才，其实真是个蠢才，还是个弱人。大集体年代，前后去两家当过上门女婿，两家人都嫌他没能力，都把他扫地出门了。这世上，有弱男人，就有弱女人。何清沟的何矮娃，个子矮，腿瘸，只能在家慢慢地做饭，洗衣服，不能上山干农活，就寻草喂猪、背柴揽草等农活都不能干。被男人离了后还没再嫁人。土地承包到户的第二年，唐蠢才只去谈了两次，就把这女人谈成了。这女人丑，但养的娃俊。有个四岁的女子长得很漂亮，唐春才说他没粮食养活，何矮娃就把四岁的女子留给她父母养活，她跟去了唐蠢才家。何矮娃腿矮，就唐蠢才家的庭房门坎都翻不过，只能帮唐蠢才的奶奶做饭、喂猪。唐蠢才成家了就得分家生活。唐兴仁家娃多，按人口算，是全乡有名的大户。一大家住三间土房，实在是太拥挤了，还要存放洋芋、包谷和刚割回的小麦。很需要修新房了，但一日三餐都没保障，哪能修房？唐蠢才有了女人，让他奶奶和父母都很高兴，虽然房缺，但还是给他分了一间。他在竹子编的楼棚上面存洋芋和苞谷棒子，在楼棚下面与婆娘生火做饭、搭床睡觉。何矮娃生了个女子，取名唐媛。两个月后的一天，她去娘家拿换洗用的衣服，这一走，娃哭了一天。说当天回家，晚上了还没回，娃还在哭。唐蠢才不会哄娃，全靠他奶奶哄。路不远，好小伙走，有一个小时就到了。但腿短、腿瘸的何矮娃，第二天吃过早饭就走，快到晌午饭的时候了，才一瘸一瘸地从大路上走到唐蠢才家门前。这天太阳很大，何矮娃走的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唐蠢才骂:"回去，我收不够粮食养活你，我不要你了。不要脸的快滚，快滚回去"。他奶奶骂唐蠢才:"何矮娃走了，你就再办不下婆娘了，就要当一辈子光棍汉。她走了，没人给娃喂奶，唐媛吃啥着活命？"何矮娃说:"我不嫌你穷，要饿死，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唐蠢才不听，越骂越起劲，一直骂:滚，快滚。从木梯子上下来，去推何矮娃。何矮娃不敢上楼院坎，唐蠢才的奶奶说:"何矮娃，你上来，有我在，我看他能把你咋"。唐蠢才根本不听他奶奶的话，几步走到何矮娃跟前，推何矮娃后退了几步。这时唐平就坐在他奶奶身边，他奶奶急了，把唐媛往唐平怀里一塞，急忙上前去拽唐蠢才，唐蠢才用力一甩，把他奶奶甩倒在石头上，撞晕了。唐蠢才看一眼头部流血的奶奶，不管奶奶的死活，继续推何矮娃。何矮娃说娃饿了，她给娃喂吃一顿奶了就走，唐蠢才不听，一直把何矮娃推到了庄头。她奶奶醒了，说:"唐平，把唐媛给我，快去把你嫂子叫回来。只要回来把唐媛养活大，我大孙子将来就是一门户人啊"。唐媛长大了，是唐蠢才的奶奶省吃俭用养活到七岁的，再由唐蠢才的父母养活到十四岁的。唐媛能帮着干零活了，唐蠢才只让唐媛吃他父母的饭，但不让帮他年老的父母干活，就一壶水都不让帮着提。唐蠢才吃饭都困难，根本无力修房，还住那一间土房，因为太穷，招不下上门女婿。好不容易招了一个，娃都两岁了，取名唐炀，因为女婿嫌家太穷，也因为嫌唐蠢才太愚蠢，不好相处，离婚走了。唐园背上两岁的唐炀去煤矿打工，跟上熊山乡人走了。唐蠢才为了不绝户，把孙子唐炀的户口没转，留下了给他顶门立户，只把女子唐媛的户口转到了熊山乡。唐蠢才自已不会翻房，又没钱请人翻房。有些地方不但椽子腐烂了，就檩子都烂了，漏子越来越多，越漏越大。雨天，火垅上有漏水、床上有漏水，买几把挂面都被水浸湿了。自己的房实在没法住了，他很想住进国家投资修建的五保家园。去给驻村干部武露说了情况，武露说可以，让他去找村书记。唐蠢才心想:"五保家园两层楼，跟乡政府的办公室一样漂亮，还有大采电看，这辈子能住几天那样高级的房，死了也无啥遗憾的了"。他谋着驻村干部都同意了，村书记肯定也同意。给邻居们谝说，他不住那烂瓦房了，去住五保家园的高级洋楼。连续下了半月，漏水的地方增多了，邻居唐阴阳问:"这么大的雨，下了快有半月了，别说漏水得没法住人了，还不敢快搬到五保家园去，你就不怕檩子塌下来，把你砸坏？"唐蠢才满脸的不高兴，说:"我谋着驻村干部答应了，就保险的了，万没想到仇霸不让我住。仇霸说我不是五保户"。唐阴阳边吃馍喝茶边说:"你不是五保户，但你是人，房烂成这样了，他的眼又没瞎，把你塌死了咋搞？那么大一座楼的五保家园，只住了他舅舅一个人，房空着哩，又不是缺房住，他凭啥不让你住？那狗日的爱吃人，你给送一点，就会让你住进去"。"咋没吃过，给我办低保时狮子大张口，把我大大地吃了一口。不过把我照顾得也好"。唐阴阳发自内心地一笑。回自己屋去了。乡政府要开展危房改造工作，同时要给无力修房的特困户修一间砖混结构的房。唐蠢才就属上报对象，但爱占便宜的河清社社长不给他这个既穷又老还多病的人报。河清社社长唐偷娃爱偷、爱占便宜，爱说人。小的时候就爱偷，二十一岁左右时偷唐平的上海牌手表，暑假时偷学校的三用机。后来偷人的东西。唐平的手表被人偷了，全乡村社干部和上河坝村人都知道。几天后的一天，一村干部给唐平说:"你的手表叫唐偷娃偷去了。我去上河坝社看电影，与唐偷娃耍，无意间摸到他胳膊上好像有个手表，我突然记起你的手表被人偷了，就有意识地追他摸，确定是偷了你的手表。他怕被人看见，就戴的高。几天后，放电影的师傅把表拿给唐平，说:"这是你的手表，你别问是谁偷的，你给我给点钱了，我把表修好后给你"唐平见手表坏了就没要。派出所所长问唐平，唐平见是一个庄里一起长大的，碍于情面不说。也因为唐平知道这所长煞气太大，被所长打过的两个人时间不长都疯了，怕把唐偷娃打疯了，就没说。谎说等他调查出来了，他自己想办法教育。其实，在偷手表之前，唐偷娃就把唐平偷过一次了。唐平在暑假里给学校看校，头晚上演电影时，唐偷娃把学校的三用机偷了，经乡干部在第二天晚上放电影之前讲着一吓，唐偷娃把三用机偷偷地送到学校，放在了门上。唐偷娃给人磨面，老说忙得很，叫人先回，等他闲了再磨。人一走，他就开始磨了，每次都要把磨好的头粉偷过两大木马勺。磨面的加工费一分不少，他不等磨面机里的面出完就关机，在没人的时候就抖空堂。时间长了，知道的人多了，没人找他磨面了，他就跟上电工搭小工挣钱。电工走了，他冒充电工，没人请他接电，他就偷着弄断别人的电，而后说他会查。就这样坑人，挣人的钱。他与唐平是一墙之隔的邻居，重建时缺支木用的横木，见唐平家没人，就翻墙进院，把唐平的六根园木偷去了。唐平知道是唐偷娃偷了，但怕烦心，为了缓病就没追究。唐偷娃这样的一个人是咋当上社长的？河清社人都知道唐偷娃的婆娘与尚宝有私情，尚保一当上主任就让唐偷娃当社长。唐偷娃是他婆娘助他当上社长的。唐偷娃就是有爱偷、爱占便宜、爱在背地里说人坏话、坏人好事品行的一个人。他从唐蠢才门前过了几次路，唐蠢才也在他门前过了好几次路，他不要唐蠢才的身份证和户口簿，也不早几天去上报，到最后一天才去给乡驻村干部武露交表。武露问:"咋没唐蠢才的？"他急忙转身走了，边走边说:"唐蠢才不在家，那人的啥手续不好要"。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武露知道唐偷娃的品行和坏思想，更知道村社干部对待唐蠢才这种弱人的作风，说:"你走，我跟唐蠢才要"。武露操心着把唐蠢才报上了，乡上给建起了一间砖混结构的房。唐蠢才有了避雨挡风的家，时时在说武露是个好人。唐蠢才小腹疼，唐平带去医院检查。大夫说先查一下心脏，看是否能做胃镜。唐平看心电图上写有左前分支传导阻止，心脏下壁、前壁梗死，知道这心脏病很严重了。做不成胃镜，只测了一下幽门螺杆菌，开了些杀幽门螺杆菌的药。大夫让再做个检查，看有没有肠癌，唐蠢才说:"我这样穷，查出是癌症也没钱治，不查了"。把降幽门螺杆菌的药喝完了，小腹还在疼，尿也不畅通了，经查，是前列腺肿大。自此，经常喝大夫开的非那雄胺片和盐酸坦洛新缓释片。这两种药很贵，领点低保钱不够买药。唐蠢才还有痔疮，多次在一家国办二级甲等医院住院治疗。他个人卫生很差，全身臭，每次去住院，同病房的人都受不了。大夫不嫌他臭，每次他去，都劝他住院。但住了三次院，没治好这个痔疮病。关健是为了增加收入，大夫不嫌臭，希望他住院，而具体查病时就怕臭，没做过一次详细的检查。每家医院都有医德医术高的大夫，同时也有医德医术差的大夫。唐蠢才最后一次住院时，在出院的前一天去一家私立医院检查，一位不到三十二岁，河南人口音的男大夫查了后，不让他住院，也不给他开药。他问大夫:"你为啥叫别人住院，不叫我住院？"大夫不敢给他说病情，经他这样一问，大夫说:"你患的是大肠癌，我没药给你治疗"。唐蠢才不相信，给唐平打电话说了情况。唐平去问大夫:"你凭啥说唐蠢才有大肠癌，依你的临床经验判断，有多大的可能性是癌，是早中晚哪一期？"大夫认真地说:"凭我给他做的详细检查，不敢说百分之百，但敢说百分之八十，位置在距肛门口两寸处。有内外痣，但痛的主要是癌"。唐平目视这大夫说:"住院治疗痔疮多次了，大夫咋没查出有大肠癌，也没分析到有癌？"大夫笑说:"人家嫌脏、嫌臭，没做检查。只要做检查，这很容易查出来。去外面做个活检确定一下"。唐蠢才虽然年轻的时候就坐过火车，出门背过罐子，是全村最先坐过火车的人，但是，中年以后就没出过门了，进城找不到医院。也因身体太差无能力出门，需人陪上外出复查病。女子在上海打工，几个亲戚都嫌他臭味太大，穿的不整齐，怕人笑话，都以各种理由拒绝带他去外县医院做活检。唐平长期喝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药，副作用把肾功能减退了。双肾多发结石把唐平疼了三次，第一次疼了三个小时，第二次疼了五个小时，第三次疼了十五个小时。花了一千二百元搞激光碎石，把停在输尿管的打了，把右肾的没打。唐平疼怕了，想在不疼的时候把石碎了，免得挨疼。大夫开机碎石，让他别动。大夫先坐在碎石机前，与一看样子好像是她妈的女人说话，那女人走后，大夫去了别的医办室。唐平感到好似有一个把把糖形状的胶质物在肾盂中抽撞，抽的肾部空心儿空心儿地疼。感到有好长时间了，还不见大夫进来，担心把肾打坏，催妻子去叫大夫。催几次了，妻子才去把大夫叫来。大夫再次定位，还说叫别动。又打了好长时间才关机。大夫给唐平说:"你要开药了我就给你开，不想开了就自已去药店买点消炎药"。因第一次碎石后没喝药，没感到疼，唐平就说不开了，也没问消炎药的药名。因肩肘炎疼得厉害，每天多次轮换双臂，吊在树丫上锻练。不知是没喝药发炎了，还是把肾打坏了，或者是活动胳膊时把肾部拉坏了，右肾部一天比一天疼。坐下疼、立着疼、睡下也疼，虽没肾结石的那种疼疼得很，但也很难受。喝了肾复康和复方石苇胶囊没效，再喝了阿莫西林、阿莫西林克拉维钾胶囊、盐酸左氧氟沙星胶囊，都没效。不敢拉胳膊锻练了，有时感到疼有一丝丝缓解。唐平因为肾疼和晕车，不敢坐车陪唐蠢才去外县医院，但别人不去，他只有去。他说，再穷、再臭、打颁得再像叫化子，他也应该去。因为唐蠢才是他的亲大哥，肾再疼也得去。为了赶时间当天返回，唐平把唐蠢才送进检查室，就急忙去尿尿。反回检查室，看他大哥唐蠢才坐在椅子上，问大夫:"检查结束了"？大夫看一眼唐平:"有设备。做活检，要取一点点肉去化验。他那状况，动一下血就飙开了，没人敢担那风险"。大夫很肯定地说:"谁都不敢担这风险。去大医院是做手术，不是去做活检。他的这，一看就是癌症，根本没必要做活检"。唐平继续问:"做个手术得花多少钱，做了手术后还能活多少年？"大夫解释:"大约需五或六万元。能活多长时间，谁都说不上"。唐平看一眼他大哥，说:"大夫，你给开些治肠癌的药"。
作者简介：
田露，定居甘肃，爱好文学，在纸刊杂志和网络平台发表过小说、诗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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