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海:小小放牛郎

小小放牛郎

文/吴长海

  我的童年是在极其贫困中度过的,如今想起来那时过得真是不易。因为兄弟姊妹多,家里太穷,又每年超支,平时家里根本没有一分余钱。父亲为了多拿点工分,就让我养了生产队里一头老水牛。
  我是家里的长子,手下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大的只有六、七岁,小的只有几个月,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父亲身体一直不好,那是在严寒的朝鲜战场住猫耳洞时落下的病根,长期咳咳喘喘的。因负担重,每到年终的时候,我们家便成了超支大户。
  父亲很想改变家里的窘境,没办法,只好跟队长金爷请求,能否将队里的牛给一头放放。金爷是个很慈善的长者,问父亲:“你家孩子太小,给了你,谁放呢?”“就我家老大放,他快八岁了,可以放牛。”“那怎么行呢?大海那孩子挺聪明的,又会读书,不能耽误他。”金爷说,“放牛既要起得早,放学后还要接牛。孩子吃不吃得消啊,再说,孩子还要做作业,怎么能耽误他呢?”“不要紧,我家那几个小子都快五、六岁了,他们可以轮流放。这样可以减轻我家一点经济压力。”就这样,金爷终于点了头。
  农村放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特别是农忙季节,每天夜里两三点钟就要起床,这样到早晨五、六点的时候,牛才可以吃饱犁田。要是稍稍起晚了,到出工用牛时牛还没有吃饱,那就要扣一天放牛的工分。那时工分就是命根子,扣了工分,不但少了收入,最关键的是有可能放不成牛了。不过还好,那时生产队有个专职放牛的孤老头儿章武爷爷,他很和蔼,又很快乐,十分喜欢我们这些小孩子,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都分给我们吃,非常慷概。闲时没事的时候还经常教我们唱儿歌,教了我们很多很多的儿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首《黄连树上吊猪胆》,他唱着唱着就流泪了,那声音很凄惨,我们听时心情也很沉重。这首歌我至今还能哼几句:“黄连树上吊猪胆,哑巴要说话,穷人要当家……”他还是一名抗日战争时被日本鬼子打断了腿的残废军人,放牛时经常给我们讲新四军怎么打鬼子的故事。也是我家一位远房大爷,每次都是他喊我起来放牛。如今想起来,真该好好谢谢他。
  那头老牛在我的精心放养下,不到半年工夫就长得膘肥体壮,油光毛亮,犁起田来一点也不比别的牛差。队长看我负责,经常表扬我,说我不但会读书,还会放牛。
  一晃几年过去,那头老牛慢慢老了。我呢,也有十二、三岁,小学也毕业了,要到一个离家有十几里的地方读中学了。这样一来,放牛的任务就落到了二弟三弟头上。
  到我读初二的时候,那头老牛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再也不能犁田耙地了。在牛栏里,我经常摸着老牛的头,给它抓痒捉虱,梳理毛发,轻轻对它说着话,说着说着,我就不由流泪了。老牛非常认真悠闲地听着,似乎能听懂我的话,也懂得我的心思,它不时用舌头舔着我脸上的泪痕,自己也默默地流泪。我知道,老牛已经老了,生产队再也不会让我们白白地养它了,在不久的将来,是会把它杀掉的,这事早就有人放出风声。果不其然,那年年底,队委会决定将这头老牛杀了过年,好给每家每户分点牛肉改善改善生活。
  杀牛的场面实在太恐怖了。先是几个人把一侧的两条牛腿用绳子捆住,两个人拉住绳子,前面一人牵着牛鼻绳。到了禾场后,操刀手遂爷大喝一声:“停!”两个拉牛腿绳的人突然跑到另一侧,遂爷又一声大喝:“拉!”旁边的人帮着猛力一拉,“轰”的一声,牛倒了。遂爷把牛鼻绳猛地拽在手中,用腿膝牢牢顶住牛的下颌,然后把在嘴里咬着的长刀握在手中,在牛身上箅了箅,瞪着血红的双眼,狠狠地把刀从牛的喉咙里捅进去,随着长刀抽出,一股鲜血从牛喉喷涌而出,老牛“哞”地惨叫一声,一会儿便不动了。
  这是我平生见到唯一一次杀牛的经历,后来生产队也杀过几次牛,但我怎么也不敢再看。我们这些小孩子,在看杀牛的过程中,都尽量躲得远一些,双手也要背到背后。听大人们说,牛在死之前会狠狠记住这些杀它的人,手背到背后了,说明你没有动手,下辈子牛就不会报复你。
  那次杀牛的场面让我今生难忘,想起来就头皮发麻心痛不已。想想那头与我一块朝夕相处了五、六年的温顺的老牛,临死前还流着泪把目光投向我,我看到那分明是求救的目光呵!回想那次我睡着了从牛背快要跌下来,后来听说又是它用牛角把我慢慢顶到牛背上去的那一幕,如今看到它哀求的目光,我却束手无策,不能帮它一把,一时像是万箭穿心那么难受,我望着老牛那渐渐模糊的泪光,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失声抽泣泪流满面……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吴长海,男,笔名周捷。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发表小说,已在《故事会》、《长江文艺》、《上海故事》、《海南日报》、《佛山文艺》、《今古传奇》、《广西文学》等400余家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1000多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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