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对话录》之三十、论静止

忽然,尼采垂在水面上的浮漂动了一下,荡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亚里士多德悄声说到:“有鱼。”

尼采挥了挥手,示意亚里士多德不要出声,然后屏住呼吸紧紧握着鱼竿观察着水面,然而,在浮漂荡出一个小小的涟漪后,又复归于平静,尼采沮丧的放下鱼竿,重新在烟斗里填上烟丝点燃之后抽了起来。

亚里士多德说:“我就说嘛,这里没有鱼,这潭水就只是深,但里面却没有鱼,这是潭死水,安静得像一块液体做的石头一样。”

尼采说:“我亲爱的朋友,我倒不这么看,这深潭如此寂静,一定隐藏着大鱼,不然它也不会如此寂静,只有小鱼喜欢在欢闹的小溪中生存。”

亚里士多德说:“亲爱的朋友,你说的不错,但我觉得如同此深潭一般的水中不会有什么鱼生存的,如果如你所言,有大鱼在此生活的话,不应该这么长的时间都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这里没有大鱼,也没有小鱼,这里只有寂静如同幽冥深渊的水。”

尼采说:“我亲爱的朋友,你是此世界的创造者、命名者和立法者,在此岸极乐净土世界,你几乎全知全能,此深潭中究竟有没有鱼,你最为清楚,你想知道我究竟知不知道有没有鱼是吗?”

亚里士多德笑了笑,说:“不是的,我只是想打扰你的垂钓,相比垂钓,我更加喜欢打猎,垂钓真是一件糟糕的活动,我不像你,两样都喜欢。”

尼采见亚里士多德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也不再理会他,尼采说:“如果不喜欢这项活动的话,你可以保持沉默,就像这深潭一样,不要惊扰了我的鱼。”

亚里士多德说:“你是怕你钓不到鱼而在推卸责任于我吧。”

尼采抽了口烟,说:“比如这深潭之水,寂静如同无尽幽冥深渊,倘若有人在幽冥深渊岸上观看,又怎知其间有彼岸世界的繁华呢?又倘若有人如同针芥小鱼一般深处深潭之中不见天日,又怎知水面之上另是一番世界呢?再又倘若其间有大鱼如同利维坦,它数千年一呼吸,万年一摆尾,我俩来此垂钓仅仅一天,又怎么能得知它的存在呢?所以,这里一定有鱼,只是时间没有给我们得知的机会。”

亚里士多德笑着说:“这才是我想听你说的东西,而不是全神贯注的去观察鱼漂的动静。那么真正的静止有没有呢?”

尼采笑了笑,说:“我在此处垂钓,最真实的目的是为了钓到美味的鳟鱼,我不可能将垂钓仅仅当做一种我喜欢的毫无意义的活动,如果垂钓作为一种无目的性的活动,那么它的无意义也是建立在获取鳟鱼的目的之上而得以可能。正如这此岸极乐净土世界一般,它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的,即使它毫无意义,也是建立在它的有意义之上的。”

亚里士多德说:“你说的是没错,你还没有回答我关于静止的问题呢。”

尼采说:“你先别急,我的朋友。所谓静止,正如这垂钓一般,它确实有意义,如果静止不存在,我们也就无法感知运动的存在,所谓运动的存在,是为了证明静止的意义,两者同时存在,犹如你我,这世界才得以可能。”

亚里士多德说:“那么真正的静止呢?又或者说绝对的静止呢?”

尼采说:“亲爱的朋友,你知道的,绝对的静止在此极乐净土世界中是不存在的,你于原点出发,在虚空之上建立了此岸极乐净土世界,即使那原点,也是你心脏影子的运动,是你意识所发端之物,所以此岸世界是没有绝对的静止。又犹如死亡,死亡代表着肉体的消逝,但不能说明思想的觉醒,比如斯芬克斯纵身跃下命运悬崖,结束自我的肉体生命完成了最后的觉醒,这也是一种运动。然而真正的静止在某种意义上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亚里士多德说:“那么它是什么?”

尼采说:“我于彼岸世界被你的时空之箭洞穿胸膛,穿越无数时空折叠扭曲,跨过虚空边缘于无尽幽冥深渊,这段旅程长不长呢?”

亚里士多德说:“确实很长,长到可以衡量整个无尽幽冥深渊了。”

尼采说:“那么这么长的旅程对于整个幽冥深渊中的一切已知之物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延伸,这种长度,足以让一切已知之物毁灭轮回,但是我仍然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和你交谈,这一切是因为我完成了超越,是此时空唯一的人。这种超越,就是一种绝对的静止,因为我触摸到了无尽幽冥深渊的终点,这终点便是绝对的静止。”

亚里士多德说:“亲爱的朋友,我于原点出发,构建这此岸极乐世界,在原点,我触摸到了这无尽幽冥深渊的起点,那么我是不是也触摸到了无尽幽冥深渊的终点呢?”

尼采说:“不,你不能,你仅仅是在原点出发构建了此岸极乐净土世界,即使你以神力奋力伸手,仅仅是在毫无意义的洞穿时空,无法触摸到无尽幽冥深渊的终点。这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是已知之物,不是超越之物,而超越不是一切已知,是对一切已知的超越,若仍在已知,则无法超越,在这个意义上说,超越就是绝对的静止。”

亚里士多德说:“既然已经彻底的静止了,那么超越还有什么意义呢?”

尼采说:“超越实现的所谓的彻底静止,是为了使一切已知之物的运动拥有意义,得以可能。我若是不向这如同液体石头般的深潭之中垂下钓绳的话,这静止也就毫无意义,因我向其垂下钓绳,深潭之中才能够生动起来。”

尼采继续说:“我洞穿时空之时,确实用右手触摸到了无尽幽冥深渊的终点,但是我的左手也触摸到了它的起点,所以真正的静止我能感受的到,真正的运动我也能感受得到,还是那句话,超越是一起已知的超越。”

亚里士多德说:“这么说,我没有触摸到无尽幽冥深渊的终点,也没有触摸到它的起点?”

尼采说:“你只是站在起点之上,没有触摸到它,但你认为你触摸到它了而已。”

亚里士多德长叹一声,看着尼采不再说话,轻轻吟诵起了诗歌。

心中的月亮啊,

我曾经以为我能够将其拥抱。

但我将其紧拥如怀中的时刻,

才发现我已坠入冰冷深渊。

心中的太阳啊,

当我将其高举,

才发现那是早已熄灭的希望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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