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悼母亲》-言如玉

悼母亲

作者 言如玉

本以为，母亲患病多年，多次死里逃生，已是医院的常客，上帝一时半会是不会想起招她老人家上天去的。没想到大暑那天母亲旧病复发住院，就再也没能走出来。
     大暑那天，正在学习备考的侄女带话说：听说奶奶病了，有点严重，已经住院了。
     得此消息，我立即给父亲打电话，还在电话中说笑道：天这么热，要妈干脆就在医院呆着，等天凉了再出来。
     每次出现这种状况，父亲都是轻描淡写的，也许是不愿让我们太过担心的原因。这一次，又像往常一样，至少我是一点也没想到，我的母亲居然就在医院实施B超检查项目时骤然停止了呼息。大弟弟现场哭着给远在武汉的我打电话，这下我才慌忙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后赶往潜江。到潜江中医院看见母亲已在急救室里，呼吸仪、心跳监测仪等等所有能用上的设备都用上了。我的母亲全副武装已经不能说话了。见到这样的情形，不觉悲从中来。之前父亲和弟弟曾简要说过母亲的情形，让我在心理上已有准备。我看见没有知觉了的母亲在听说我去看她的那一瞬，突然心跳加速，呼吸急迫。我知道她有话要说，只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就在去年年底，母亲就这样险过一回。垂危之际她曾语重心长地交待当时在她床前的我和小弟：你们三姐弟一定要团结。我知道她临终之时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的三个孩子——我们三姐弟。这次也许她还对生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她已经感觉到了在劫难逃。纵有万语千言，也不能够说出一个字了。
     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我不能也不忍有丝毫的犹豫和敷衍。我说：妈，您放心吧，我们三姐弟，一定团结一心，有福同享，有难同担。

是的，什么东西都可以重复，唯独生我的母亲只有一个。而我的母亲在这个人世上，为了哺育我三姐弟成人，所受的苦难，以及她自己从小无父无母，所遭的折磨，比起一般女人来不知要多多少倍。我永远记得年轻时的她瘦弱的她，曾经牵着我的小手跌跌撞撞去父亲工作的地方，在瑟瑟的凉风中，在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中去采摘棕叶换油盐钱的情景；我永远记得她几十斤重的体重，推着一辆重重的大板车，天没亮就把我叫醒，让我坐在车上，她推着我，我们披星戴月去东荆河边捡树枝，拖回家做柴禾的情景；我永远记得为了挣一点零用钱贴补家用，她常常带着我，挎着一个大竹篮子，去田埂边割草。一大篮青草大几十斤重，她就那样扛在肩上，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搬运站将青草卖给赶车的车夫，满满一篮青草能卖个几角块把钱就能让我们高兴老半天的情景；我永远记得，那些繁星满天的夏季，母亲扛着满满一袋粮食，和她的一般命运相同的姐妹们匆忙行走在回家路上的情景。为了我们不饿肚子，她每到麦子和谷子收获时，都要到乡下捡农人收割后遗留在田里的零散穗子，弯着腰跑遍田野，一天下来，一个可装几十斤穗子的大口袋就装得满满的了。我那时还不懂生活的艰难，觉得麦子难吃，有时竟饿着肚子，偷偷将碗里的麦米粥倒掉，谎称自己已经吃完了。就是在一次捡麦穗的途中，母亲被一辆大卡车撞上，从头到脚拉去一层皮，头肿得像块大石头。我永远记得，为了多赚一点钱养活我们，她像男人一样去提重重的石灰桶，爬着跳板将石灰桶送到砌墙的工人手中。一次脚没站稳，从跳板上摔了下来，没摔死却吓了个半死。她说怕自己死后没人管孩子，老的老小的小可真不知怎么办啊。我永远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一觉醒来，看见母亲还在深夜的煤油灯下纳鞋底的情景；我们一家老少一年四季穿的鞋子，都是她在工厂劳累一天后回家深夜赶做的。我永远记得为了供我读书，她和我父亲、我弟弟给我抬着酱菜，酱菜掉地上后我赌气跑了，他们却一点点捧起来重新装好，一直赶着我送到学校的情景；我永远记得在我家穷得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她拿出唯一的一块给我曾外祖母准备的装老布，给我做过年的新衣裳，而将我穿旧穿小了的衣裤翻改之后给弟弟们穿的情景……她曾说，男孩子打条肚都可以满街跑，女孩儿就一定要周周正正，灵灵醒醒的。就我父母而言，小时候因父亲一直在乡下工作，家里的事主要靠母亲操持，加上母亲本来就脾气刚烈，所以训斥我们也就多些。直到如今，我自己也是儿孙满堂了，才深深体味到母亲之所以严厉的深意。正是母亲当初的严厉，才有我们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今天。
     我的母亲不仅仅是严母，她更是慈母和良母。她爱父亲，她也爱我们。为了我们这些她的最亲最亲的亲人，她可以用她的性命去交换。世界上我们再难见到第二个女人像她那样，对我们爱的那么无私和专注。不会。面对失明的婆婆，瘫痪的婆婆的妈，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也只有我的母亲，无怨无悔地挑着这样的担子从天黑走到了天亮。也只有我的母亲，受得起端良忠孝几个字！
     母亲的疾病，也许有遗传因素，但一定与她早年的苦难艰辛和后天的保养调息有关。她虽刚烈，嫉恶如仇，却心地善良，薄己厚人。常念阿弥陀佛，常恤孤苦贫弱。七十六岁仙逝，虽有万千遗憾，也算佛祖保佑，早脱苦海，超渡西天极乐世界了。阿弥陀佛！
      夜深了，待到天明，大家都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逝者已已，活着的当倍加珍惜。只有越过越好，才能够让天堂里的母亲有些许的安慰。不管有什么样的风雨，之后总是有晴天的。能忍，少说，多做，不害人，不坑人，唯愿人人都好。母亲这些优点，应该是会遗传的。
     放心吧，母亲！
     安息吧，母亲！

吴位琼，笔名言如玉，潜江作协会员，武汉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公开出版过诗文集《你以为我是谁》 《吴位琼诗选》  《守着没有花开的寂寞》《孩子，我相信你》等，有作品发表于《诗刊》 《诗选刊》 《青年文学》  《长江文艺》《人民政协报》《湖北日报》等刊物。现居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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