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 · 洼地与天涯（组诗）-黄明山
洼 地
脚下的路，一步步
走向孤独的高度
旁边是一片狭长然后戛然而止的洼地
在洼地的那边
有伟岸着的生风起浪的树木
如此囧途之静好
难得啊
可以仰望，可以俯视，可以远眺
好像到了异域的山涧。丘陵。盆地。草原
一瞬间回放我一世的行程
洼地里长满了数不清的人间植物
野生的，家养的
稗，葎草，绊根草，牛筋草，五叶藤
花生，红薯，玉米，茄子，黄豆，蛾眉豆
西红柿，南瓜，黄瓜，丝瓜，苦瓜，辣椒，空心菜，水芋头
还有芦苇还有叫不出名字的花花叶叶
满地的酸甜苦辣
那样地丛生有序同时杂乱无章
在天空下轮回季节的繁忙
如我不堪回首的青春
无意间，卷土重来
让我混沌。如同久梦失真
蓝天下的湿润
我看见许多寸草不生的大地
或者人间的路
铺满阳光，连缀村庄
村庄里的人们
想必依然按照田野的千年节律
细数日出日落
清明的气息越来越浓
花花绿绿的纸品
一路高挂，在风中飘啊飘
油菜花开始谢了
那么好那么多由来已久的金黄
映照蓝天下的湿润
朗 诵
地喇叭或者蟋蟀是朗诵高手
蚯蚓或者曲蟮也是
声音的隧道狭窄而幽长
容纳有声或者无音
诗歌是天底下最隐秘的魔方
或者最上手的玩偶
一群诗人在那里朗诵
或者，我不知道我是谁
星光不可能那么灿烂
星光不可能那么灿烂
它只有灿烂的心
在罡风之上
在宇宙的深处
眼睛一样
明亮着遥远里的遥远
拨弄是非的人们聪明透顶
在星光之下评价星星
同样的渺小
映照真实中的伪真实
天空无穷大
月亮千变万化
苍茫大地芸芸多少暴露或者隐蔽的事物
星光依旧
星光不必要灿烂
它只是绝无杂念地守护
相依相伴的夜晚
燃烧的冰
可燃冰，可以燃烧的冰
去掉可以
就是燃烧的冰
冰与火，一对巨大的矛盾
须臾间燃烧成天衣无缝的花朵
几乎不可能
海。海底。海底到底有多深
仅仅一千二百米的深处
怎样的一阵风
飘动预言般的云彩
亿万斯年，弹指一挥
碳氢化合物或者天然气水合物
业已燃烧的冰
让我在阴霾之中睁开双眼
一片泪光，把你看清
照 亮
一觉醒来
满脑子都是远行的人
他们和蔼可亲或者笑容可掬
仿佛就在昨天
破窗而入的晨光啊
不知从何处启程
刹那间
照亮我本该悲痛的生活
你要听到花的歌唱
花在拒绝中到达完美
花在开放时学会沉默
花用毕生的精力
将时间装帧在时间里
看见花时花已开了
花让你看到梦造的雕塑
让你忽略其它的事物
连同勤勤恳恳的根
你要听到花的歌唱
这是你接受洗礼的最好方式
你要学会与花对话
就像黑暗中手指与手指的交谈
逆时针方向回家
就是从你的家出发
经过几条河，几座桥
还有情山，泪海
数不清的花朵与蝴蝶
最后，回到原处
就是画一个圆
用日月的雨露
用你高高低低若有若无的履痕
一生围绕
恒星一样的圆心
就是不停地行走或者奔跑
在你希望的翅膀之上
在梦的烛光里
在一片不可复制的鸟语中
逆时针方向回家
天 涯
天涯
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这说明
天并不是高高在上
天涯
是梦停泊的港湾
这说明
梦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天涯
是思念总也抵达不了的现场
这说明
思念的路总是漫长
天涯
是海角蓝色的故乡
这说明
海角有家园也有边疆
天涯
是我对你永远的倾诉
静夜中
有一轮开满铜铃花的月亮
A型血
知道自己的血型
说明有过流血的经历
一次次无偿献血
在集体行动中做成一场游戏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
忘记了自己是A型血
如果没有原始记录
我还会继续模糊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如果流血，每每让疼痛
成为一种虚荣
如果流血的记忆随岁月流水匆匆
那么记忆是什么
记忆中过去事物的印象是什么
是否记忆也会衰老
是否记忆小于酒或者谎言或者梦
我是A型血
比金字塔还稳定
注定在迷惑中存在
注定在关键的时候派上用场
事实上，我的A型血
和我爱人的O型血
已经在泪光中找到转换的方式
我献血，从无偿，到有偿
仅仅，一步之遥
我看见血红得像火焰
无声的火焰照亮前方的道路
我不知道单纯的血液
如何在失语的状态中
一边流动
一边托举脆弱到极致的生命之重
一部分人在那里丑陋着
一部分人在那里丑陋着
他们浑然不觉
他们是一群聪明的人物
戴着眼镜
或者不戴
运用语言搭起美丽的风景
然后频频上路
他们在路上
只是考虑自己的存在
我们认识他们
准确地说是他们认识我们
就像某种交易
起初，我们被他们尊敬着
不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
他们有更多的微笑
而且把握得很好
我们接触他们
与他们交谈
三言两语
就成了他们的朋友
他们有更多的朋友
很长时间
我们打听不到他们的生活
在我们不在的场合
我们的名字被他们运用着
有一天，一句话传进我们的耳朵
我们一惊
我们没办法不惊
想说些什么
又无话可说
情感的定语
那些情感的呓语
借助于文字、音像
在世间泛滥
关于人
我已说不出许多
昨天傍晚
我看他们用微笑装点美好
今天早晨他们便路分西东
带走自己的微笑
抑或内心的哭泣
我仅仅说出事实的一点
事情发生了
就像时钟非新非旧的敲打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简单到只拨通一个电话
简单到把翻开的书本
不经意地合上
我常常看到一些疾行的人
旋起一阵风
看来，他们的目标早已明确
他们会找到一个地方
说一些重复的话
然后在一种人造的氛围里
将时间分割
若有时间
我能写出情感的一百个定语
只是定语容易被省略
有时情感孤立成一个字
电话又响了
不知是别人的、自己的
还是电视上的
是不是与情感有关
同 路
露水叫我们注意这脚下
脚上的变化
你看，这些鲜活的草
挂满了彻夜的滋润
从不同的地方出发
我们走到一起
陌生的目光
闪烁有关生命的预约
渐渐打湿的鞋
洗涤着步履的沉重
一同赶路
我们的言语少而精粹
鸟们一个个醒来
清点着天空下的树木
我们一次次抬头
留意路上的事物
记住这个早晨
记住早晨的这份宁静
注视或者倾听
构成途中走动的风景
握 手
十字街头邂逅
连忙伸出手
握住悄悄来临的冬天
我怕我的手冰凉
没想到
你的手，更冰凉
怀念一束微光
在黑夜的深处
一束微光
伸出理性的手
抓住我凝视的惊奇与孤独
无月的空寂里
你是唯一可信的真实
何须询问
也无暇念及你的归宿
我一次次眨眼
你一回回复明
其实你背靠黑暗
睡意全无
使我的脚步字字千钧
灌满了许诺
我知道我将走向何处
在你的偎依下
我倦意全无
并在劳顿中学会了赶路
以至于多少年来
我每每跌足于黑色的寻找
却让怀念
开成无语的夜明珠
独饮或者杯子的迂回
朋友如流失的水土
悄然难觅归向
好容易遇到片刻的宁静
你举杯欲碰
却无醉心的绝响
带着惯性
杯子又一次
荡漾你独饮的豪放
酒可盈杯
都是些人生的内容
酒可炼心
使我们的语言找到归宿
酒前酒中酒后
划分出世界的层次
酒杯向我们倾斜
放射着另一种阳光
你得到过两种阳光的照耀
思想开满花朵
骨子咯咯作响
赶在蝉声四起的盛夏
学会独饮
你将在落叶辞行时
把握那一份秋凉
酒
省略有关酿造的过程
将水做的沉默
描绘得无与伦比
透明的液体
进行着另外一种种植
是这样一个场面
微笑或者花朵
在碰击声中一一绽放
必要时，把世界推至一边
一团和气
然后留下一盘残局
举杯相碰
首先惊倒自己
是哑巴也会开口说话
眼看就要散席了
可还是有人
没有品尝到醉的滋味
液体的沉默
有一股隐形的力
让一双双友好而饥饿的目光对峙
不管是敌手
还是知己
黄明山，中国作协会员。湖北潜江人。千余件作品散见于《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中华散文》、《散文》、《诗刊》、《随笔》、《文艺报》、《中国艺术报》、《中国文化报》、《人民日报》、《新华文摘》等全国报刊。作品获中国人口文化奖、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和《小说选刊》全国小说笔会一等奖等。散文《寒冷的味道》、《鸟语》、诗歌《小孩与桌子》等选入中考试卷及中学语文阅读教材。著有散文集《寒冷的味道》、《墨绿的地平线》、诗集《檐雨》、《立交桥》、诗文集《雷雨天风》、格言集《草径思踪》、歌词集及同名网络歌曲集《中国红》、六集电视纪录片《曹禺》等。现任潜江市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
通联：（433100）湖北省潜江市章华南路18号市文联 黄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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