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带你走黄河》---25【前北会的故事】
大山带你走黄河
时间已是2008年初,沿河行走的脚步在河滩的冰雪上蹒跚而行,前方河入峡谷,无河滩可行,无奈穿行于枣林。
枣林的路有几处分岔口,我尝试了几次都未能通过。一位老者蹒跚而来,一身泛白的蓝色衣服,但很整洁,一根枣木棍帮着双腿支撑着身体。那枣木棍光滑遒劲,正如老者的身体精瘦而硬朗。
老人见我装束有些诧异询问:“后生要走哪里,怎么在这站着?”我忙和老人简单叙说了沿河行走的理由,老人听的似是而非,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大冷天的,有啥好看的?”老人就住在我要去的前方,刚好解决了林中的迷惑。
结伴而行,几支烟的功夫,我们便熟络起来。老人叫刘润维 ,今年仅64岁。居住的村子叫前北会,位于岸边约五百余米的山梁上,主要收入是种植和放羊,种植的土地是黄河滩地。沿途不断有石头堆垒的堤坝,起初,我以为是防汛用的石料,路过一处坍塌的地方,老人费力地登高查看,我才知道这样的石坝是防水圈地所用,我们的话题也由此深入。
由于黄河含沙量高,四季水量不同,河沙逐渐淤积形成很多的滩地。河水带来了丰富的有机物,一片平川,播下种子就有收获。只有黄河这样善于携沙带土的河流方才能够把滩地创造得如此完美。这样的条件,成就了中华民族最早的农人,因此这条河也有了中华民族母亲河称谓。
前北会临河而居又地处偏僻,无其他商贸来源,河滩地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这样的现象也存在于沿河大多数村庄。老人给出了一组数据:
1968年河滩地被黄河全部推走。
1970年后逐渐淤成河滩。
1984年人均3亩。
2004年黄河水又开始推地。
2006、2007两年共推走滩地约180余亩,现人均1.3亩。
从老人的叙说中,我可以听出他们对于黄河滩地的依赖与无奈。滩地是河流形成的,也处在丰富的变化中。河水褪去是滩地,河水泛滥则是河道,这样的变化给河滩农业带来了很多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性,种植的作物一旦遇到河水上涨便会造成收成大减甚至颗粒无收。另外,由于河道经常变动,可种植面积也不稳定。老人叹气道:“种河滩,打伙计,到头都是一场气。”可见收获无定。
为了能有更多更稳定的滩地,村里在上级政府的帮助下修成了长约200余米的石坝,与河水争土地,但近年来在河水的冲蚀下,坝出现了跨塌现象。老人指着对岸说:“人家那面修的坝好,就把水逼到咱这面了,咱的坝要是再塌了,这地就全的让水推跑了。哎,……”
我们站在大坝前的谈话不一会便吸引了滩地上劳作的人们,七嘴八舌中我听到了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大片大片的土地裂到了黄河中的心疼,也明白了那咔嚓咔嚓的崩滩声,是在切割着他们的血肉和心灵。他们远望大河东去,眼中充满了怜惜与无助,甚至还有一些于对岸的怨恨。
黄河沿岸滩地问题,自古以来就是组、村、乡(镇)、县之间,甚至是省与省之间争执不休、难以解决的问题。我曾在许多地方志看到黄河两岸老百姓为争夺河滩地的一些类似记载:“……秦晋滩地俱以黄河为界,由来久矣。嗣后秦人,不遵旧规,遂于康熙……不意,乾隆十二年间,一河分为两河,中出一滩,两省穷民互争……大肆控争……讼三载,幸刘马二大人……均分,晋人得十之六……北界乙山辛定向,南界甲山庚定向……西属秦,东属晋,昭然各不相越。乾隆十四年以后,河涨水发坍退不常……后复同治二十八年至道光十八年,秦人不轨越河侵界……刻铭立于本村五龙庙,以便考查,抑或后有争端……”
时间已是午后三点,老人喊我去家吃饭,我们也暂时撇开了河滩地的话题。进村的路要在山坡折几个来回,依然陡峭的路老人不快不慢的爬着,我气喘吁吁才勉强跟上。路上不时有村人打着招呼,他们总是憨憨地笑着。村子不大也很空,见到的几乎都是老人和孩子。
老人有4个子女,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在外谋生,女儿就在不远的县城,每个星期都会带些做好的饭给老人。老人也体谅着儿女的辛劳,没有怨言。今天外孙女恰好回来,带着在城里调好的饺子馅,利索的女子很快便包好饺子下锅。饺子很香,我没太好意思放开吃,老人看出了我的拘束,不断的给我的碗里夹着。
我聆听着窑洞里隔代人的嘘寒问暖,期间没有太多的言语,但还是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无法想象,我们走后的窑洞该是怎样的空寂,李大爷又是怎样打发着一个又一个日月。
走出村庄很远,老人还坐在高处望着我的离去,那身影虽淹没在山的背景中却又那么凸显,孤单单让人不愿直视。
我最后一次回头,忽然便泪流满面。当所有的河滩地让黄河水吞没以后,缭绕在村庄上空的是夜以继日的波涛声。那些他们往昔耕种的土地,奇迹般地移到了黄河的另一边,村庄的富有或败落随着黄河而摇摆,他们生存的命运也游移在不定的黄河中。
失落了土地的村庄,该如何开始它艰难的生存跋涉,是否只有离去才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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