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化促织与形变甲虫
《促织》与《变形记》都是表现人的“异化”的经典作品,其不同之处不一而足,诸如:
《促织》 |
《变形记》 |
成子魂化促织而人形依旧 |
格里高尔形变甲虫而人心依旧。 |
成子文中适时魂化,化解矛盾冲突。 |
格里高尔开头突兀形变,引发矛盾冲突。 |
成子魂化促织,情节逆转 |
格里高尔形变甲虫,开启悲剧 |
成子魂化促织之后终于还魂 |
格里高尔形变甲虫之后不再复形 |
成子定向魂化促织,真是离奇 |
格里高尔意外形变甲虫,十分荒诞 |
文章批判的锋芒直指最高统治者,也宣扬了因果报应思想…… |
小说反映出人情的冷漠、亲情的脆弱,表现了人生的孤独与生存的荒诞…… |
一、成子魂化促织而人形依旧,格里高尔形变甲虫而人心依旧。
《促织》中,成名九岁的儿子好奇打开养促织的盆,促织跳出来了,成子慌忙捕捉,不知轻重,“及扑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须就毙”。成子恐惧,哭着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一听,大惊失色,面如死灰,呵斥儿子:“你这个惹祸的东西,你这是在找死!你爸爸回来,自会跟你算账。”成名回家,听说此事,内心冰凉,怒气冲冲寻找儿子,儿子无影无踪,后来在井里发现了儿子的尸体,“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绝”。熬到傍晚,拿草席要裹上儿子的尸体埋葬,发现儿子还有微弱的气息。高兴地把儿子放到床上,半夜苏醒过来,但“神气痴木,奄奄思睡”。过了一年多,儿子才精神复原。儿子说,这期间他化为促织,“轻捷善斗”。原来儿子灵魂脱离躯体,化为促织。
《变形记》中,格里高尔身体变形为甲虫,而内心依旧,保持着人的思想情感,仍然能听懂别人的话,只是他说话,别人听起来是动物的声音,听不懂。
二、成子文中适时魂化促织,化解矛盾冲突;格里高尔开头突兀形变甲虫,引发矛盾冲突。
《促织》先写宣德年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给人民带来灾难;成名为此耗尽家产,并屡受杖责,只想自尽。成妻求卜驼背巫,成名拄着拐杖于村东大佛阁捕得一头上品促织,大喜,非常爱护,精心喂养起来,等待进贡的日子以之交差。就在这个当口,成子不小心毁了促织,投水自尽,而魂化促织,满足了化解矛盾的需要。
《变形记》一开头就写格里高尔变形:“一天清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烦躁不安的睡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大得吓人的甲壳虫。他躺着,感到背脊坚硬,犹如铁甲。他稍稍抬起头,看见自己的肚子高高隆起,棕色,并被分成许多弧形硬片,被子很难盖得住,很快就会全都滑落下来。他那许多与他原来身躯相比细得可怜腿脚,无可奈何地在眼前舞动着。”这变形,引发与公司协理、与家人、与房客等人等矛盾冲突。
三、成子魂化促织,情节逆转;格里高尔形变甲虫,开启悲剧。
《促织》中,成名得虫,儿子失虫,儿子化虫,运用“三叠”,波澜起伏。儿子魂化蟋蟀之后,也用了“三叠”:(1)战胜同类。所向披靡,摧古拉朽,不仅“蟹壳青”不在话下,“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皆“无出其右者”。(2)制服异类。“虫集冠上,力叮不释”,鸡只得“伸颈摆扑”,无可奈何。(3)取悦人类。“每闻琴瑟之声,则应节而舞。”最终以喜剧结束。
《变形记》由格里高尔“变形”开启悲剧,层层叠加,每况愈下,最终以悲剧落幕。
四、成子魂化促织之后终于还魂,格里高尔变形之后不再复形。
《促织》中成子魂化促织,一年多来所向披靡,并为成名赢得荣华富贵,最后还魂,形成一个环式闭合结构,符合人们的完形审美心理。
《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形变甲虫之后,就一直以甲虫的形体存在,最终以甲虫的状态死去。这是一个射线式的开放结构,有利于突出悲剧色彩。
五、成子定向魂化促织,真是离奇;格里高尔意外形变甲虫,十分荒诞。
《促织》中,成子在特定的情境下,只能魂化促织,魂化大象、老虎、雄鹰等都不妥。读《促织》,会感觉神秘、离奇。
《变形记》中,格里高尔只能变形为甲虫?当然不是。是否可以变形为其他动物?自然可以。变形为其他动物,也能根据所变动物的特征而演绎悲剧,表现相同的主题。读《变形记》,感觉十分荒诞。
六、《促织》批判的锋芒直指最高统治者,也宣扬了因果报应思想……;《变形记》反映出人情的冷漠、亲情的脆弱,表现了人生的孤独与生存的荒诞……
《促织》与《变形记》都表现了人成为非人的“异化”,都有对社会的批判。
《促织》结尾,作者仿照司马迁《史记》“太史公曰”的做法,以“异史氏曰”直接生发议论,发表看法:“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而奉行者即为定例。加以官贪吏虐,民日贴妇卖儿,更无休止。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这是直接批判最高统治者“天子”;“天将以酬长厚者,遂使抚臣、令尹,并受促织恩荫。”这是因果报应思想。“一人飞升,仙及鸡犬。”这样的社会,自是病态。
《变形记》中,格里高尔变形为甲虫后,公司协理很严苛,房客很凶狠,老妈子随意“收拾”了格里高尔的尸体,这些都反映了人情的冷漠;格里高尔的妹妹开始还能精心照料他,妈妈在公司协理面前维护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都觉得受到了拖累,要摆脱他,尤其是妹妹的变化更大,这反映了亲情的脆弱。至于他父亲,五年前公司破产,就把家庭的重担交给了儿子,让儿子还债,本来还有一小笔资产,也没有用于救急,儿子变形后,粗暴地对待,用苹果砸伤儿子,这些更表现了亲情的无情与残酷。格里高尔虽然变形为甲虫,还想着要赶紧赶去工作,仍然对父母、对妹妹怀着感情,还想着要送妹妹上音乐学院……但他没有能听懂的话,没有人明白他的心,这表现了人生的孤独与生存的荒诞……
宣宗(宣德)酷好促织之戏,遣使取之江南,价贵至数十金。枫桥一粮长,以郡遣觅得一头最良者,用所乘骏马易之。妻谓骏马所易,必有异,窃视之,跃出为鸡啄食,惧,自缢死。夫归,伤其妻,亦自经焉。(吕毖《明朝小史》)
这则材料反映统治者好促织之戏而殃民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