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老鸹撒

老      鸹    撒 （散文）

·马腾驰

老鸹撒（撒为二声，同音代替字），是关中道上著名的一道面食。

“老鸹”，本应念lǎo guā，而关中话却读lào wǎ，老鸹是指乌鸦。sá，关中话中把“脑袋”，也就是“头”叫作sá。其实，sá字是由“月、天、韭”三个字组合而成的一个字：“月”字在左，右上边是“天”，“天”字下面是一个“韭”字。

这个字，字典里没有收录，电脑上，用很多输入法也打不出来。咸阳biángbiáng面的“biáng”也是这样的一个字，它在书面语里没有可替代的同音字，只能用拼音来标示。老鸹sá，书面语中，sá字估且可用二声的“撒”字代替。没办法，那就用“撒”字代替一回，别扭就别扭吧，总比拼音标注上去好看一些。

用“撒”字，书面语中可勉强替代，老鸹sá饭馆招牌与菜单上，用“撒”代替就不伦不类了。这难不住那些老板们，他们请电脑高人，在电脑上把“月天韭”三个字，制作成一个完整的字打印出来，或者，请书法家题写了招牌，刻制后再悬挂上去。

嘿嘿，有了真正“sá”字的招牌，还原了字的本意，看上去就不一般，就亲切自然。这些“老鸹撒”（唉，用“撒”字代替真正的sá字，还是不美气）店子，老顾客不用说，自己会寻了来。每到饭口，路过的行人抬头看到招牌，会对同伴说了：“这儿有一家老鸹撒店子，咱中午就吃老鸹撒吧！”

外地来的游客看到招牌，不认识那个由“月天韭”组成的sá字，也会心生好奇，跨进店子品尝一下这道关中美食。你别说，那些老鸹撒的店子，各家有各家的特点，各家有各家的风格，个个生意红火。

一道吃食的名字，先解释了大半天，看来，这道面食是有了故事，有了特点的。

是的，老鸹撒是有故事，是有特点的。相传，西汉时骁勇善战，被称为“飞将军”的名将李广，任上谷太守时，天天与匈奴交战。一日，李广的军队与匈奴兵激战正酣，李广使出了“佯败”之计，命令部队快速南撤，一边撤退，一边故意丢弃兵甲，连吃饭的锅也给扔了。匈奴兵一看，汉军连锅都扔了，愈发骄狂，愈发狂妄起来，认定李广的军队是不要命地逃窜了，不可一世的匈奴兵，紧随汉军之后，穷追不舍。

把匈奴兵甩出一大段距离，李广认为，已达到麻痹敌军之目的。他让士兵以草木枝条为筷，以头盔为锅，把面粉加水，快速搅成团块拨入盔中，入野菜烹之。吃饱了饭的士兵精神大振，李广立即排兵布阵，把追上来的匈奴兵打得落花流水，聚而歼之。

汉武帝时，已召为未央宫卫尉的李广，和武帝说起这一往事。武帝听后，命御厨以其法精做，他和大臣们要尝一尝，当年李广和士兵们激战中，吃过的饭食的味道。武帝吃完，意味深长地说：“匈奴以乌鸦为吉祥鸟，此食酷似乌鸦头，就把它叫作‘老鸹撒’吧！众臣们，平日，都要吃一吃这‘老鸹撒’，时刻不要忘记了边关之虞，要永保我大汉江山稳如泰山！”

此后，老鸹撒风行宫廷与军中。很快，老鸹撒也传入了民间，百姓们因其为“飞将军”李广北击匈奴时所创，汉武帝赐其名而推崇之，又因这一吃食做起来简便快捷，其滋味悠长而盛行关中。吃老鸹撒，从西汉一直传承到了今天。

这一久远的传说，给老鸹撒增添了神秘烂漫的文化色彩。啧啧，你听听，老鸹撒，名字多么地彪悍霸气，多么地掷地有声，多么地铿锵有力。没错，一道面食，彰显出了关中大汉的一种硬朗，一股豪气。

儿时，在老家大张寨，邻里乡党村街上相遇了，就问：“晌午饭吃了么？”“吃的啥呀？”接话人常会响亮地回答出三个字：“老鸹撒！”

老鸹撒，相比关中道上其它讲究的面食来说，它是一道简约而富有了神韵的面食。老鸹撒做起来不事雕饰，粗犷大气，具有一种与老秦人简朴实用，注重结果相依相符了的精神气质。

说起老鸹撒的做法，真不复杂。把关中道上出产，一碗上好的面粉，用水和匀，想吃硬老鸹撒的少加水，想吃软的，多加了水。然后，顺着一个方向用力搅拌，搅，不断地搅，要把面粉里的筋丝彻底完全地搅拌出来。搅面，手上有劲的男人最好上手，他们搅出来的面筋性大，做出的老鸹撒更光滑，更筋道，更有嚼头。搅好的面，放置一个多小时，让面醒一醒，让面自身的活力，让面的精气神充分地散发出来。

醒面的空隙，着手准备老鸹撒要用的臊子。把油烧煎，提味的葱花刚一下油锅，立即把切成小丁的西红柿放入，西红柿炒成不见块的糊状后，再把红萝卜、豆腐与切成大段的青菜放入，“噼里啪啦”翻炒几下就出锅，否则，红萝卜炒熟后不脆，会发出甜味，青菜也会被炒蔫，没有了鲜活劲儿。臊子炒好铲出，搁一边待用。

再给锅里加水烧开，放适量的醋，熬煮一会儿，杀掉生醋酸，随后加入盐，再烧几分钟。

臊子已炒过，酸汤也已熬制好，这时，把醒好的面端过来，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夹了面团，下入烧好的酸汤锅里。夹入锅内的面团面块大小，根据自己的喜好而定。下入开水锅里，两头尖、中间圆，极像了乌鸦头的面团面块，犹如洁白的玉块，在锅里上下翻滚着，煞是好看，煞是可爱。

老鸹撒煮熟了，下入炒好的臊子，把备好的紫菜撕碎，放入汤中。最后，把搅好的鸡蛋液，均匀地倒入滚烫的汤里，蛋液入汤后迅即散开，变成一层飘浮在汤上好看的蛋花。

一锅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看着就馋人，看着就让人流口水的老鸹撒做好啦。红红的西红柿汁儿，脆生生的红萝卜，白嫩白嫩的豆腐，绿盈盈的青菜，飘浮在汤上丝丝缕缕的紫菜与黄亮黄亮的蛋花，配着口感柔滑，筋道而有嚼头的老鸹撒，“呼噜噜”“呼噜噜”往嘴里刨着。中间，喝上一口五味俱佳的老鸹撒酸汤，呵呵，这碗口感丰富，层次分明的老鸹撒，具有了一种醉人的说不出来的美。不多说了，老碗里的老鸹撒正热乎着呢，快快吃吧！

寒冷的冬日，一大碗煎火的酸汤老鸹撒下肚，头上已有热汗冒出。老鸹撒那个贴心暖胃的舒服劲，那个酣畅淋漓的感觉呀，真是好得没法说。在老家村子，常见村人在老槐树下趷蹴着吃完老鸹撒，拿着筷子与碗的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哼着“啷里个啷里当”的小曲回家去了。

吃老鸹撒，可丰可简，简约如我们当年食材并不多的那种吃法。要丰盛，上八珍，中八珍与下八珍均可往里放。街上的老鸹撒饭馆，就有许多的名堂，诸如鳖汤老鸹撒，各类海鲜老鸹撒，等等等等，名类繁多，不一而足。

也许是吃惯了小时候的老鸹撒，我总觉得，素菜臊子的老鸹撒清爽利口，清淡，本真，更合了我的口味。

2020年01月31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马腾驰，陕西礼泉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