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密码22|支兰藏
第六章 守数精明
芃澜:司马迁从秘府中挖掘出了扁鹊医案,并转述在《史记》,使我们有机会最近的距离接触所谓《扁鹊医经》的真容。
支兰藏
□芃澜
司马迁《扁鹊仓公列传》中为了说明扁鹊能够“决死生”,讲述了三个故事,但其中有一个故事,显得特别突出。那就是扁鹊起死回生虢国太子的案例。
突出在两个地方,一是格外详细。
比较起来,扁鹊见赵简子和扁鹊见齐桓公都显得简略的多。而救治虢国太子的故事则相当详细。故事写的一波三折,先是与虢国负责太子教育的中庶子一番对话,中庶子怀疑扁鹊的医术。从而引出扁鹊对医学的一番见解。然后是中庶子被惊的合不拢口慌忙回去找来虢君,虢君声泪俱下求扁鹊为太子医治。最后是扁鹊成功挽救了太子。文字中大段的对话和描写,一丝一毫也不吝惜笔墨。
另一个突出的地方,就在于这段文字中充满了医学术语。甚至于其中有些段落,直到今天,中医界还无法完全读通读懂。
这说明什么?
说明司马迁这段内容,一定是从某个医学文献中引用过来的。这种专业的描述,几乎不可能是非专业人士能够随口讲出来的。司马迁一定看到过一份医学文献,他觉得这份资料更为可靠,于是,转述了过来。
这是司马迁作为述者,非常专业的一面,表现出了他对其他专业的尊敬。这一点也体现在他写《仓公列传》的时候对于材料的处理。对于涉及到的医学专业的内容,他同样是原封不动的,只是转述了文仓问难中仓公所陈述的一个又一个医案。
换句话说,司马迁的“扁鹊过虢”是一个扁鹊医学的技术帖,是一则扁鹊医案。
等等。你或者仍觉得有些疑问。
那么我再举一个例子。
扁鹊的这个故事,不是他第一个写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写的。
在他之前一位名叫韩婴的人也写过。韩婴是西汉的大儒,汉文帝的时候的博士,主要学术方向是《诗经》和《易经》。今天留下来的著作是《韩诗外传》。里面也写了扁鹊过虢,但是文中扁鹊只是指出患者是“尸厥”,并无仿佛《扁鹊仓公传》中那样详细专业的病情分析。即使是司马迁之后,奉旨进入秘府主持文献整理的刘向,在自己的著作《说苑》中提及这个案例时,也没有出现司马迁那样的大段医学术语的病情分析,而是和韩婴一样,轻巧地回避开了。
类比一下,如果是在生活中,不是专业人士的你向他人描述一个医生的神乎其技,你会着迷于用专业术语来进行病情分析吗?你只要说明白了是什么病就好了,重点在于说,扁鹊使一个被别人认为已死的患者重新活了过来,不是这样吗?
无论是司马迁之前的韩婴还是之后的刘向,都是用了这种最合乎常理的方式来讲述这一事件。恰好是这一点,也分明地表现出了司马迁所引述的内容的不同寻常。
我在之前分析过,司马迁写《扁鹊仓公列传》,要说的不仅仅是扁鹊这个人怎样,而是要借助扁鹊和仓公为西汉时期的医学(方技)巅峰立传,那么就必须深入到医理里面,而这些内容,则只可能借用来自可靠“方技资料”的直接转述。
那么司马迁看到了一份可靠的医学资料,并最终导致他写出了《扁鹊仓公列传》,这个结论就显得要合理的多了。而我的推测是,这份资料来自于仓公,这也是司马迁将扁鹊与仓公并为一传的内在原因。
扁鹊为方者宗,而仓公则是西汉时期的活的继承者。
在处理完这个问题之后,我们要借助司马迁所述的扁鹊医案来看一下这则医案又告诉了我们别的什么。
开头我说过,这段医案中的医学术语,到今天中医界仍不能完全读通读懂。
这说明,里面的医学术语是属于那个时代的,或者是属于扁鹊独有的术语内容。他和我们今天接触的医学术语都不一样。
比如其中这句:
“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
什么是“支兰藏”?今天的我们就无法理解。
而用“夫”字开头这样的话,代表是后面的文字引自某种经文的成说。作为扁鹊在讨论病情时,引述经文式的语言,透露出扁鹊所秉持的医学体系,也得自有书。
类似的方式,在仓公医案中,也多次出现。如仓公在分析病情“并阴”的时候,便会引述经文:“《脉法》曰:热病阴阳交者死。”在讲述齐王中子孩子病情的时候,引述说“《脉法》曰:脉来数疾去难而不一者,病主在心”,等等。几乎一个案例就引述一段,表现出其将医案与经书相参的特征。但这些文字脱离开经书以后,就构成了理解上的问题。除非找来原文,否则我们很难窥破其中全部的秘密,但这正是我们这次《黄帝密码》之旅不能放弃的地方。
我们正是想从这些今人不能阅读的文字中去窥破扁鹊医学的特征,并借助迈向《黄帝内经》的奥秘!
文中腔调:
司马迁笔下的《扁鹊过虢》。
其后扁鹊过虢。
虢太子死,扁鹊至虢宫门下,问中庶子喜方者曰:“太子何病,国中治穰过于众事?”
澜语:这个开头,韩婴的文字称虢为“虢候”,则暗示是虢国灭亡后仍保有虢之封号的虢,称太子为“世子”。司马迁改为虢国,则将扁鹊的这段故事向前推移到了春秋后期。但年代的问题始终存在,刘向干脆写这段故事时改成了“赵”,在年代上使赵简子时代的扁鹊与过虢的材料得到了统一。
中庶子曰:“太子病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发于外,则为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厥而死。”
澜语:中庶子的这段话,韩婴和刘向所写的与司马迁也很不同,他们都是简略的一句话,韩婴是“世子暴病而死”,刘向是“王太子暴疾而死。”而司马迁的特点则是借助喜方的中庶子之口讲了这么一大段充满医学术语的病情分析,这段话,我们可以看成是虢宫的医生们的观点。
扁鹊曰:“其死何如时?”曰:“鸡鸣至今。”
曰:“收乎?”曰:“未也,其死未能半日也。”
“言臣齐勃海秦越人也,家在于郑,未尝得望精光侍谒于前也。闻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之。”
中庶子曰:“先生得无诞之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镵石挢引,案扤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先生之方能若是,则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曾不可以告咳婴之儿。”
澜语:中庶子这段以上古神医的神奇医术来压服扁鹊的说词,洗练地表达出了一般世俗中对于最高明医技得描述,但这段很不同于韩婴和刘向的说法,韩婴和刘向大体一致,提到了上古一位神医,叫弟父(刘向说是苗父),中古才是俞拊(跗),上古苗父凭借的是巫术,中古俞拊也类似,刘向提到了经络,这个在司马迁文字中未出现的名词。后面我们会分析。
终日,扁鹊仰天叹曰:“夫子之为方也,若以管窥天,以郗视文。越人之为方也,不待切脉望色,听声写形,言病之所在。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病应见于大表,不出千里,决者至众,不可曲止也。子以吾言为不诚,试入诊太子,当闻其耳鸣而鼻张,循其两股以至于阴,当尚温也。”
澜语:这里扁鹊提到了自己的诊断之术。但把“脉诊”放在了一边,因为此处,他并未把脉,而把“言病”,即“问诊”作为诊断的依据。关键是后面,以阴阳来推论病情,这正是扁鹊一系的一大特征,我们还将在后面细致分析。
中庶子闻扁鹊言,目眩然而不瞚,舌挢然而不下,乃以扁鹊言入报虢君。虢君闻之大惊,出见扁鹊于中阙,曰:“窃闻高义之日久矣,然未尝得拜谒于前也。先生过小国,幸而举之,偏国寡臣幸甚。有先生则活,无先生则捐填沟壑,长终而不得反。”言末卒,因嘘唏服臆,魂精泄横,流涕长潸,忽忽承跃,悲不能自止,容貌变更。
扁鹊曰:“若太子病,所谓‘尸厥’者也。夫以阳入阴中,动胃繵缘,中经维络,别下于三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争,会气闭而不通,阴上而阳内行,下内鼓而不起,上外绝而不为使,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破阴绝阳,色废脉乱,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死也。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凡此数事,皆五藏蹙中之时暴作也。良工取之,拙者疑殆。”
澜语:这段话就是读不通读不懂的那段,后面我们将重点分析。
扁鹊乃使弟子子阳厉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有闲,太子苏。乃使子豹为五分之熨,以八减之齐和煮之,以更熨两胁下。太子起坐。更适阴阳,但服汤二旬而复故。故天下尽以扁鹊为能生死人。
澜语:扁鹊疗疾的方法也非常重要。我们也将探讨。
扁鹊曰:“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当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