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评论·作家访谈5》:没读过作品,阅读访谈还有意义吗?

读完弗朗索瓦·莫里亚克、威廉·福克纳、伊夫林·沃和让·科克托的访谈后,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句感慨:'如何打开像《巴黎书评》这样的书籍?我有点抗拒。如果你没有读过作家的作品,凭空去读访谈,能获得什么?而《巴黎评论》访问的作者群那么庞大,且每一位的作品都没法一目十行。事实也如此。上海九久读书人出版的第5本作家访谈,我读伊夫林·沃就比让·科克托有感觉,因为,我读过几本伊夫林·沃的小说。'现在,我已读完《巴黎评论·作家访谈5》,'只有读过作家的作品,阅读访谈才有意义',此话还成立吗?我不得不承认,当时的脱口而出,有些冒失了。

《巴黎评论·作家访谈5》,共访谈了以下16位世界顶级作家:弗朗索瓦·莫里亚克、威廉·福克纳、伊夫林·沃、让·科克托、威廉·卡洛斯·威廉斯、伯纳德·马拉默德、詹姆斯·M·凯恩、田纳西·威廉斯、纳丁·戈迪默、詹姆斯·鲍德温、V·S·普利切特、普利莫·莱维、理查德·福特、伊斯梅尔·卡达莱、莉迪亚·戴维斯和达尼·拉费里埃。都是巴黎评论与他们一问一答的表达方式,我阅读时怦然心动甚至怆然泪下的篇目是对威廉斯·田纳西、伊斯梅尔·卡达莱和纳丁·戈迪默的访谈。他们三位中,纳丁·戈迪默的作品我一个字也没有读过,也就是说,'只有读过作家的作品,阅读访谈才有意义'这句话,崩塌了?而威廉·福克纳詹姆斯·M·凯恩、詹姆斯·鲍德温等,他们的作品我都多多少少读过一些,巴黎评论对他们的访谈何以不如纳丁·戈迪默的,更能打动我?

南非作家纳丁·戈迪默

面对类似的问题,作家们有的用真诚来回应,有的用学识来回应,有的则用良知来回应。当然,有的是用就事论事来回应。我愿意通过访谈读到作家的真诚、学识和良知。

'如果他们注定要成为作家,他们就会去写。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他们可能无法承受作为美国作家的生活中所要遭遇的那些可怕的侮辱、羞耻、匮乏和震惊。他们可能会受不了。但也可能会用某种幽默感应付,就能活下去'——引文来自美国作家田纳西·威廉斯。这位就算过世已久却总是盘桓在世界文学特别是世界戏剧舞台上的美国作家,如何应对侮辱、羞耻、匮乏和震惊的寄语,是送给那些想成为作家的美国年轻人的。这又何尝不是田纳西·威廉斯自己是如何努力挣扎成为了不起的剧作家的真实写照!16篇访谈,绝大多数是就作家的作品展开的讨论,唯独田纳西·威廉斯给出的答案,几乎甩脱了他的具体作品,更多的时候是通过自己的创作旅程向访问者以及读者展示了作家到底为谁为什么写作:'我写作的时候,脑子里没有观众。我主要是为自己写作的。我投身戏剧创作多年,已经形成了很好的内在倾听能力。我能够比较清楚地知道一句话在舞台上听起来如何,该如何演出。我写作是要满足这内在的耳朵和它的感觉。这就是我为之写作的观众'。不知道别人怎么理解田纳西·威廉斯的自况,我读田纳西·威廉斯的这篇访谈,感觉通篇是从不同的角度来证明他所有的作品都是为了宣泄心中的块垒而创作。如此状态下完成的《欲望号街车》、《玻璃动物园》、《大宅将倾》等等,怎能不饱蘸情绪?又怎么不让观剧的人血脉贲张呢?

美国作家田纳西·威廉斯

田纳西·威廉斯的访谈是一锅沸腾的酸辣汤,而伊斯梅尔·卡达莱的访谈,则是一册看似平静其实浓缩了历史的大辞典。

至今,我都记得自己巧遇这位阿尔巴尼亚作家的情景。

我家附近的静安区图书馆是上新速度非常快,我怕错过新书,所以经常会去那里的外借室翻阅刚上架的新书,这就读到了伊斯梅尔·卡达莱的《石头城纪事》、《谁带走了杜伦迪娜》和《三孔桥》。这三本小说之前,关于阿尔巴尼亚,我只知道一个人的名字恩维尔·霍查,那是我小的时候能从收音机里听到的极少几个外国人名字之一,彼时,他是阿尔巴尼亚的最高领导人。伊斯梅尔·卡达莱的小说,其当代性真是让我目瞪口呆,一个疑问长久地盘踞在我的脑子里:平行于我们的改革开放,欧洲社会主义的明灯阿尔巴尼亚在过去几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此地的政治家们,谁会去关心国际影响力微弱的蕞尔小国?通过巴黎评论的访谈,伊斯梅尔·卡达莱用清晰的表述概述了我们的疑问。不过,这篇访谈最精华的部分,是伊斯梅尔·卡达莱超越了国界的艺术观:'他们说当代文学具有强烈的动态感,因为受到电影、电视以及人际交流速度的影响。但其实反过来说才对。如果你将古希腊文本与今天的文学比较,你会注意到那些经典作品的故事是在一个更宏大的场景里展开,在更宽阔的画布上涂抹颜料,而且具有某种无限广阔的唯独——人物可以周游于天地之间,从神灵变成凡夫俗子,又能马上再次摇身变回神灵!'读《谁带走了杜伦迪娜》时,我就惊叹于作者大开大合的时空转换,并问过自己:如此惊为天人的表现手段,只能用天赋其才来总结了?这篇访谈告诉我,天赋固然重要,听听伊斯梅尔·卡达莱对希腊神话以及莎士比亚熟知到了什么程度,就知道伊斯梅尔·卡达莱能成为阿尔巴尼亚代言人的原因。

阿尔巴尼亚作家伊梅尔达·卡达莱

同样心知肚明自己的天赋又刻苦勤奋的,在《巴黎评论:作家访谈5》出场的作家们当中,纳丁·戈迪默一定位居前列。我没有读过纳丁·戈迪默的作品,所以,无法进入到她的创作谈部分,但是,'人生显然是没有固定形态的。可是一旦你开始沿着它的某一条路径深入挖掘下去……你知道歌德的格言吗?'把你的手探入进生命的深处,无论你在其中掏到什么,那就是你,那就是你的主题'',我想问,纳丁·戈迪默的这个回答,仅仅对作家有用吗?

《巴黎评论》的读者,未必都有一个作家梦。《巴黎评论》的读者却可以通过作家访谈将脑袋伸进作家的工作室窥探作家写作时的所思所想所做,无非是想借用榜样的力量来帮助自己挖掘到属于自己的生命深处,看看那里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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