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剧本(特约作家)】——起飞的蛾子

【作者简介】

吴芙蓉,笔名,夏红雪,农业工作者!陕西省作协会员,业余创作。2013年出版了长篇代表作《活口儿》,尤工现代诗歌创作与研究!

 我和他。
  我和他相识于网络,结识于生活。他的网名“网络情缘”。
  在网上聊天时,就感觉他有一些很沉重的心事,对我直接的感觉,他有病,他是一个有着重病症的男人。我开始停留在他的空间,有一段时间,只和他一个人亲密聊天。我们所谈的很投缘。他给我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其中有一个爱情故事是说,曾经有一个魔咒,把一个男人白天变成一块石头,那个女人白天就守着这块石头,夜晚,又把这个女人变成一支玫瑰,这个男人就手捧着玫瑰,他们就这样一直相互守望,相互恩爱。直到有一天,爱情破解了这个魔咒。他们获得了自由。
  啊!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的心被这个故事打动。
  我也被这个故事感染,我希望有人把我变成一支玫瑰。就不会整日再面对一个赌徒的丈夫。
  网上吗?都是茶余饭后聊天,又有谁会真在意这些瞬间的感情呢?
  终于要见面了,见面的理由,是他赠送我一套书籍。
  日子定在早春的一个中午,地点在秦岭的峪口。
  其实,那天中午的阳光不是很暖和,只是薄薄地粘着皮肤。
  那天,也是星期天,我丈夫还没有苏醒,最好,让他多睡一会,醒了,他也会更加痛苦,因为他迷恋上了赌博。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今天的赌资。
  我悄悄地溜出去,在峪口等到了他。他的脸色很绿,有点青草的绿色。什么病症可以让一个男人的脸色成为绿色呢?我的心底沉下来,他会不会传染。或许,他发现了我的表情,就主动说,他现在吃一些药品,已经过了传染期。我点点头。其实,我并不怕传染,我有时真的期盼死亡。一个人不能精彩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或者,我的灵魂已经死亡。
  他从一辆长途汽车上跳下来,长途车又飞奔向前,在他身后,卷起一些尘埃。他背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旅行包。我顺手接过他的包,包里面很沉重,我知道是他给我带的书籍。他老早就告诉我,会送我一些书。我们沿着峪口崎岖的小路慢慢地走着,山风将我的头发吹起,山风又将我的头发吹乱。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理发店。我只是每天用清水洗脸,自从丈夫成为赌徒以后,就没有一点心思来妆扮自己。脸上的皮肤也不是太光滑,身上的衣服是十年前在城里打工时买的。我的摸样一定不是很清爽,甚至有些邋遢。
  我一身素妆伫立在冷风里。
  我伫立在冷风里,像一座雕塑。他又从我的肩上,接过装有书籍的包。里面大概有三十多本中外文学书,我用手翻动了一下,都是些中外名著。他接过背包,背在自己的肩上。我感觉这个男人还是很傻的男人。现在,还有几个人去读书呢?现在,读书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这个男人观察我很冷,因为我的躯体在颤抖。就主动自己的外套脱下,轻轻披在我身上。然后,他就建议到山口的酒家去喝些酒,请吃一些黑河烤鱼。我已经很久没有到外面吃饭了。我有些犹豫,我想着丈夫会不会找来,可是,我的确想和他在一起。
  我同意了,我们走进一家农家乐。
  女老板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女人,单身,是一个新疆人。她的眼睛很圆,眼睛也很大。可是,她的双腿和圆规一样尖细。她穿着一双很旧的皮鞋,店内不是很清洁。这里的小店,一般都很洁净,不知为什么这家就不是太干净。我心里开始好奇这个女人的故事,我想一定是马帮留下的女人,他的男人一定遭到土匪劫持,她没有回新疆,就留在了这里。我的眼前也浮现出她和他的男人与劫匪争斗的场面。
  当我把我的猜想,告诉他时,他眼睛一亮,竖起拇指:“你一定要写作,你幽怨的心情和你的想象,适宜写作。”
  写作?现在还有谁能静心写作呢?好多人都改行去做了编剧,好的小说,要是不拍电影,不就一样沉寂吗?
  他说:“好的作家,就要把自己的东西写出来,结果会是什么样子,那是另外一回事情。”
  我听着他的谈话。就轻声倾诉,我不写作的原因,是因为,我在写作的时候,疏于家庭,我丈夫染上了赌博,花光了积蓄。我是一个挫败的女人,一个女人连家庭都经营不好,还怎能心安理得做一个作家。
  我看到他微微皱着眉头,不过,很快有舒展开来。小店的窗外,是一片栅栏围成的菜园子。早春,已经有一些绿色的菠菜,长势还很好。
  他说:“冬天过去了,万紫千红的春就要到了。”他说完话,阳光似乎暖和起来。但是,又吹来一些西北风。手机铃声响了,我收到一条信息。说,今天有“初雪”的沙尘暴。我吐掉一个小鱼刺,沙尘暴的名字“初雪”好美!
  我没有再说一句话。我怕,再给他带来没有必要的负累。可是,我的心里在无休止翻腾。
  我在他没有来之前,我是想好了,如果可以,我将请求他带我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一个赌徒的家。我只所以留在赌徒的家里,是因为没有人带我离开。在网络认识的时间里,我断定我已经足够了解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开过公司,喜欢收藏,有一个继父。他也有一段悲伤的婚史。他得到重病以后,他支开了他的女朋友,鼓励她接受新的男朋友。
  我在知道这些以后,忽然,感到他是一个伟大的男人,我考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回城里。只要我的人先离开,以后,再离婚也不迟。我的心开始移动。眼前甚至浮现出,我们在城里过日子的场景。我们之间都有了小孩子……
  他为我夹菜惊醒了我。
  在我和他吃饭的时候,路边停下一辆面包车,司机买了盒烟。那司机走后,我想起来,他和我丈夫认识。
  我可以想象他在继父家里的压抑生活。我们两个人可以远走高飞,去北京闯荡天下。
  我想起我的母亲,也是一个有继父的女人。母亲,十五岁就一个人下乡到了农村。可见,有继父的日子一个人多少都会承受一些压力吧。我又庆幸自己没有继父,我的父亲经常打电话,询问我的生活,我又能把这些告诉父亲呢?
  我们先一起喝一些用玉米做的粮食酒。我也在酒精里开始释放自己的心情。
  其实,我不会喝酒,这天,我也开始喝酒。我感到喝酒以后,我的脸开始发热。
  在他没有来的时候,我预想,如果他说,带我走,我会离开。他不说,我也会和他一起走的!我决定了。
  我们已经喝了一阵酒。他没有说话,我看到他情绪激动。他的眼睛含有热泪。
  又有谁能够真的体会将要离开人世一个人的心情呢?所有的么好将不属于自己。每天还要忍受躯体的折磨。他的眼睛已经溢满泪水。
  他或许和我的心情一样。他也没有勇气带走一个赌徒的妻子。我们,又能带到哪里去呢?在老板娘带来香椿炒鸡蛋的时候,我的丈夫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被丈夫塞进一辆面包车里,丈夫给司机使了一个眼色,司机又带我们带到一个陌生的村子。我想起来,这个司机,就是不久,在我们吃饭小酒店买烟的那个男人。下了车以后,他被带到另外一个房间。我也被丈夫关在隔壁的屋子。我听到隔壁一阵暴力。
  我真的想死,我的确想死。我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说不清楚,这些,可以,成为丈夫敲诈他的证据?挨打是不能避免的。我也被丈夫重重打了几拳头。
  丈夫和那个司机出去以后,我去了另外的房间。
  他的头部有伤口,有被铁器挫伤的伤口,他的眼睛在淤血,牙齿也被打掉了一颗。
  他说:“你丈夫说了,只要二十万你就可以和我一起走了。”
  他接着说:“我没有钱,我有一个有钱的朋友,他会给二十万的。我把朋友的电话给你丈夫,他一定会救咱们。我不想报案,只想私了。”
  我没有说什么,我的眼睛只有眼泪,悄落无声。天空开始阴暗晦涩,沙尘暴的天气将席卷这里,风带着一些呜咽。口腔里开始有尘沙。毛素坞的沙子吹到了这里。看来,环境继续保护。人们都在忙什么?
  我跪在他的怀里,他的双手还被绑着。我好像在他的怀里睡了一觉,睡了多久,我不清楚。
  直到他的朋友和我丈夫还有那个司机从外面回来了。
  看来他的朋友已经给过我丈夫钱了,我丈夫说:“你可以带她走了。”他的朋友长着一张国字脸。
  丈夫说到这话的时候,躯体开始冰凉,赌博真的会丧失人性吗?会让一个男人变卖自己的妻子。我想起我们恩爱时的场景,我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弯下腰要背我出门,我没有移动,他拉我的手,我推开了他的手。他的朋友拉他快走,他也要走了。丈夫说:“钱,还要留下。是你带不走她!”
  他在上车的时候,回转过头,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活下去……”
  他还说了一些话,可惜,我没有听到。是被逆风吹走了他的话……
  他的车刚走,丈夫就甩门而出,又去了赌场。丈夫赌红了眼睛,看到我伤心欲绝也没有安慰我的意思,只听到了关闭我家铁门的声音,那刺耳沉重的声音,撞击着我的心灵。
  丈夫走了以后,我报警用手机拨了110……在警察追回他的钱时,我们又见了一面。
  时间已经是几天以后。他的脸色更加苍绿。
  他说:“你不该报警,那些钱,也是我留给你的,你丈夫有了赌资,就会对你心情好一些。”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那天要和你一起你走了,你会对我好吗?”
“我们会不离不弃吗!”
“不离不弃!”他躯体颤抖起来,我忘记了他是一个要离开人世的人。我的话一定刺伤了他。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有时候发生的事情让我们措手不及。”
“至少我没有坏心。”
“你现在也可以离开他?会和我在一起吗!”
“不在一起,是因为我有病了,是因为我是一个重病的人吗?我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吗!”
  他的情绪失控起来。“我不是为钱!”
  我轻轻摇着头。
“有时候我们无路可逃。”
“我的丈夫原先很爱我,他沾染赌博,我也有责任,难道,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吗?”
  我也轻轻哭泣。我们拥抱在一起,在公安墙角的角落里垂泪。他是一个将死的人,他怎能安心走掉呢?
“你可不可以为我活下来”
“可不可以!”
  我的话是一把匕首,狠狠地戳痛了他的心脏。他摇晃着身体丢下我,仓皇而逃。
  后来,丈夫进了监狱。
  再后来,我一个人在我的空屋子里,读完那些文学书籍。时间又过了几年,我重新开始上网,他的日记只写到2003年9月,以后再没有记录他的生活。也就是,他离开我三个月后,就离开了人世。他,是一个热爱生活与文学的人,他,要是活着,会把自己的QQ空间打理的很漂亮,他的相册里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我的,一张是他女朋有的。两个女人长相如此相似。原来,他对我怜惜,来源于我和他生命中的另外一个女孩,因为长相很相像。
  他,大概已经化土了吧,成为一个等待飞翔的蛾子……
  我急切盼望盛夏的来临,我希望能在众多的蛾子中,找到他……
  他曾经对我说过,人死了都会成为一只虫子,再由虫子成为一只飞翔的蛾子……
  我看到他已经真的离去,已经保存在网络和没有更新的空间时,我在电脑面前泪眼迷离,我在泪水里成为另外一只起飞的蛾子…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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