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刺锅子(海趣8-9)

碰刺锅子(海趣8-9)

8碰刺锅子

刺锅子学名海胆，现在是高级饭店餐桌上的名菜。可在我们小时候，最被人瞧不起的，最稀烂贱的就是刺锅子，有时一个只能卖一分钱。如果哪个海碰子提着刺锅子上岸，就会受到人们无情地嘲笑。不过，刺锅子却极好吃，用鱼刀将带刺的壳劈开，里面就呈现出金黄色的肉，味道又鲜又嫩，绝对比鸡蛋黄有营养。据说生吃刺锅子更长力气，所以，我们只要是弄到刺锅子，就在海边礁石上大吃起来，有时吃得鼻子上粘着金黄色的肉渣，嘴巴子上挂着黑黑的碎刺。

盛夏之时，刺锅子又肥又大，你要是会扎猛子，最先看到的就是这玩意儿，尤其是在白花花的牡蛎礁上，一个个一簇簇格外醒目，而且能造成一种奇异的景色：天空是白色的，“星星”是黑色的，令你感到妙不可言。刺锅子吃海藻，而且相当贪吃，所以在海藻多的地方，它们就大举进攻，铺天盖地而来，最多时海底黑压压一片，简直就有些恐怖。但我们海碰子不怕，越黑越令我们兴奋，这等于是排着队前来“送货”。

然而碰（捉）刺锅子并非易事，这个刺猬一样的家伙有着“阴险”的反抗能力。首先是它能像鲍鱼一样结实地吸附在礁石上，身上数百根长刺向上直竖，并且频频舞动，令你无法下手抓它。更厉害的是，你只要轻轻地碰到它身上的刺，那刺就会主动穿透你的皮肉扎进去，而且还能自动断在你的皮肉里面。刺锅子的刺有小毒，所以，你就是能及时将刺挑出来，那被扎过的地方也会长久红肿发痒，变厚变硬，就像长冻疮似的，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才能彻底恢复原来的样子。

刚学扎猛的时候，我只能碰刺锅子，手上扎的那个刺真是“老鼻子”了。后来，我学得精明，再扎猛时，就一手握着带铁圈的网兜，一手握着鲍鱼铲子。先用铲子将吸附在礁石上的刺锅子一个个掀翻，掀翻掉的刺锅子竟然能轻盈地在水中漂浮，我就顺势将它们网进网兜里，手指是绝对碰不到刺锅子的。后来我越练水平越高，气力也长了，有时一个猛子就能碰二十来个。二十来个刺锅子能装满一柳条筐，也就是说我一口气能扎一筐海胆，要是拿到现在的高级酒店里卖钱，比写小说挣得多！

目前辽东半岛海底最多的还是刺锅子，但个头比过去小了一圈，主要是海参鲍鱼和扇贝等海物少了，人们就只能捕捉刺锅子了。问题是这家伙具有茁壮成长的能力。然而，成长的速度能跟得上捕捉的速度吗？再加上人们宣扬它的营养丰富，所以，别看它武装得像个刺猬，以后是否继续茁壮成长，命运难测。

9抓疥疤鱼

每年的秋末初冬，有一种面目相当丑陋的鱼，从深深的海底悄没悄声地爬到浅水的礁石上。这时已经很冷，没有人下水游泳了，但我们海碰子却摩拳擦掌，兴奋万分地等待这个季节的到来。因为此时辽东半岛各种形状的海湾里，几乎所有的礁石缝隙中都有这种鱼。第一次看到疥疤鱼的人绝对会吓一跳，那癞蛤蟆状的大嘴里有一排锯齿般可怕的尖牙，背鳍上暗藏着几根白亮的长针，深陷的鱼眼让你感到一种凶恶和阴险。

潜伏在深海里的疥疤鱼本来活得安全而安稳，为什么要跑到岸边来冒险呢？原来这家伙是为了谈情说爱，娶亲生子。鱼和人类不一样，它们的爱情与生崽儿同步，一旦找到如意郎君，洞房花烛之时就大生其崽儿。也许深海之中缺少阳光及氧气的含量，爱情的硕果无法成活，为此疥疤鱼就挺着个孕妇般的大肚子，长途跋涉来到浅水区产卵。但它游得极不轻松，有一大批可恨的鱼和蟹子在后面尾随，等着吃它产下的卵子。富含蛋白营养的卵子犹如晶莹的小珍珠，太嫩、太香、太诱人了。疥疤鱼明白，只要它的卵子排出体外，就会被这些凶狠的家伙们吃掉。

难以置信的是，疥疤鱼却非常聪明，它竟然有潮汐知识，会计算退潮之后，裸露的礁石能有几个小时的阳光照射，于是，疥疤鱼就在退潮的关键之时，将卵子产在即将暴露出的礁石缝隙中。这样，卵子就会随礁石一起露出水面，被太阳及时晒到。只要被阳光照射，卵子就变得坚硬起来。疥疤鱼母亲放心了，所有的坏蛋咬不动它的孩子。为此，到了“哗哗”退潮之时，疥疤鱼母亲们纷纷贴到礁石上，发了疯般地拼命产卵，大肚子下面突起的产卵器，像机枪一样射击，金黄色的，晶莹的卵子奔涌而出。但这也是疥疤鱼最危险的刻，因为它如此贴近水面，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就等于自杀。

更聪明的人类当然抓住疥疤鱼的习性，就在它产卵之时捕获，真就是像捡一块鹅卵石那样容易。这更聪明的人类当然包括我这个海碰子，在棒锤岛、龙王塘及旅顺老铁山的暗礁丛中，抓了多少疥疤鱼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些万分悔恨。疥疤鱼绝对是个负责任的母亲，即使被我们抓住，还在专心致志地产卵，成千上万个比黄豆粒略小的鱼卵加速喷射。有时你将抓到的鱼扔到岸上，它还尽最后的责任，无可奈何地将剩余的卵子排射到干燥的鹅卵石上。这哪是抓鱼？这完全是残害孕妇和母亲！

也许疥疤鱼在深深的海底下很凶猛，但当它怀着一肚子崽儿，就格外老实，简直就是无能。倒霉的是它身子粗大，尾巴却出奇的细瘦。你只要用手指缝夹住尾巴，它就乖乖地降服。所以，当鱼多时，我在水下一口气就能抓到四五条，一个指丫缝里可以夹住一条。为此，浮出水面时，岸边的游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别看疥疤鱼表面丑陋，里面的肉却雪白细嫩，而且个头肥胖，将它的皮剥下来，整整齐齐地一块肉就足有一条大黄花鱼那么大。新鲜鱼肉吃不了，还可以晒干，变成鲜美的鱼米，等到过年时再吃，而且味道与虾米相当，但更有鲜嫩的肉感。

扔掉的疥疤鱼皮和鱼骨，在黑暗中竟然放射出绿莹莹的光来。半夜起来撒尿时，被这亮光吓了一跳，这才知道疥疤鱼确实是深海里的鱼，尽管它已经死了，但还保持着深水鱼的特性，到了黑夜以为又回到黑暗的深水故乡，所以条件反射似地放起光来。

在那些艰辛并野蛮的年月里，因为我们太饥饿太无知太贪婪，捕捉疮疤鱼就格外兴奋也格外凶狠，为此，这种鱼在大连的海边基本上绝迹了。今天回想起那些丑陋的疥疤鱼，却觉得很有些可亲可爱并可怜了。甚至在人类的母亲节，我有时情不自禁地想起产卵的疥疤鱼……

当然也有可恨，但不是恨疥疤鱼，而是恨我们自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