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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家屋后,穿过两边屋檐几近相触的一段青石板路,面前便见一条蜿蜒的小河。

河边矗立着当地人叫“七间楼”的建筑。暗红色的廊柱,精美的雕花门窗,由东向西、一字排开的七间楼屋,突兀高耸。房前院子的石砌花坛上,植满四季花木,总能闻到或淡或浓的花香。一些藤蔓沿墙攀爬,渐渐形成一道绿绿的屏障。

小河上的“文化桥”与后道地相连,是我们去学校的必经之路。走过文化桥,桥东便是我曾经就读的小学。

校门朝南,正对有个沙土的篮球场,南北宽,东西窄。离球场不远,有两条小江在此汇流而止步不前,形成颇为浩淼的的“漕斗底”(江河断流处,我们这里叫“漕斗”)。远远望去,水岸边,总有二三只小渔船静静泊着。校园用泥墙围成一个长方形,大门进去是大片空旷地,中间用小青砖铺就的一条的甬道,道旁多半丛生的杂草。也有几块空地,被几个老师开垦出来,随便撒一些菜籽,种上一畦畦碧绿的油菜,到了润润三月、春意绽放的季节,一片金灿灿。

甬道尽头即回字型校舍,回字中央是个石板天井。天井北面一个集会的小礼堂,正中有半米多高的讲台,表演节目时也作戏台用。

全校一共五个教室,学生坐不下时,只好借用镇上陈家祠堂、七间楼、相公殿、叶家祠堂、劳家祠堂等空屋上课。于是,那些称作“学校分部”的临时教室,都有我曾经上学的足迹。

一年级我是在本校读的,即跪在孙中山像前那个时候吧。哦,想起来了,罚跪是因为参加了竹刀队。

镇里有个竹匠,叫阿桂,父母是摆豆浆摊的,阿桂很早失学,学了几天竹匠手艺,但又不好好跟师傅干活,溜回家后就不务正业。

那时,我和镇上中街的孩子常在一起玩,放学后或晚饭之后聚在一起,涌来涌去地玩闹。一次,我所在的中街一帮孩子,与后堰头的一帮孩子在游戏中发生冲突,于是我从自家店里偷拿了两包“全绿牌”香烟给阿桂抽,让他做了五六把竹刀。

竹刀队一下子发展到十几个孩子,阿桂也来参加了,后堰头的小孩队伍也扩大到七八人。

我们一放学就跑到相公殿的戏台“训练”,由阿桂教我们刀法。训练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我们用竹刀把赤手空拳的后堰头孩子,杀得鼻青眼肿、落荒而逃。

也不知谁告发到学校去的。第二天,老师把中街领头的汪根先叫到校长那里,汪把所有参加者和盘托出,我等在本校就读的六个同学,都被叫去罚跪。

趁老师走开时,大家就偷偷坐地休息,由一人注视望风。老师老远一出现,望风的就咳嗽一声,于是立马规规矩矩地跪好。结果还是被老师察觉,又罚抄小楷500字。

在本校读了一年后,二年级我们就转到学校西北面的陈家祠堂上课。祠堂正中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说是一个“木主牌”代表一个逝去的先人。教室就设在那里,所以这些“死人”就天天伴着我们一起上课下课。

有一日正在上课,突然从牌位上方传出一声异响,小阁楼的门“砰”地被打开了,忽明忽暗中,抬头猛见一个恐怖的身影,所有同学吓得哇哇尖叫,连讲课的女老师,也慌忙丢下课本逃了出去。

原来,住在祠堂里的一农家老头,上阁楼寻找农具,因阁楼漆黑一片,于是想打开小门借光。谁知木门长久不开,门臼尘封,老头用力过猛,弄出沉闷的声响。出生前清末年的老农,依旧保守一点清代的传统打扮,留着长须发辫。白发长辫这么往头颈一缠绕,似人似鬼,难怪大家魂飞魄散。

因为“牌位事件”,几个坐在牌位邻近的同学,吓得不敢再去上学,于是课堂便搬到了离校本部最近的七间楼。这楼也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房子,土改开始就划归学校所有了。

三年级我们去相公殿分部就读。相公殿是座落在镇东的一座庙宇,当时是全镇百姓的“娱乐中心”,也是唯一能演戏的地方,因庙里有高高的戏台,戏台两边楼上楼下和中间的大天井都可以看戏。

我们的教室就在楼下西厢房,光线幽暗,阴湿的泥地几乎会渗出水来,还有几个屋柱,会挡住一部分看黑板的视线。没有钟声,老师的铁皮哨子“哔——哔”吹响,便是上课的铃声。

老师晚上批改作业用的美孚灯,形如张嘴蛤蟆似的灯头,有大肚葫芦一样的玻璃罩。而那跳动的火苗,弥漫着黑烟的煤油味,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显得那么遥远、寂寥。

虽说环境因陋就简,但师资却一点也不推板。每年本部都有一二名从其他学校邀请来的教员。有位陈老师,是从慈溪聘来的,而教音乐的赵老师则是从县城学校请过来的。

我印象最深的谢宝枫老师,平时不苟言笑,对学生很严肃。我非常怕他,因他常常在同学面前点我的名,出我洋相。然他却是个极有才华的老师。那时土改运动刚开始,宣传政策的任务落实到学校,他废寝忘食地编写过好几个剧本,其中的《九件衣》最成功,演出场数最多,人气也最旺。

谢老师清瘦、高个,冲顶头。上课时唾沫横飞,声音高亢激昂,像朗诵诗一样。他偶尔也到球场打打篮球,是全校最棒的语文老师。

《九件衣》描写大地主家失窃了九件衣服,无意中发现村子里,有一个穷苦农民,穿着一件与被盗衣服十分相似的衣服,农民随即被抓进警察局关押,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妻子携儿探监,一家三人哭成一团。其实这件衣服失落在他家附近多日,雨淋日晒无人要,农民捡来御寒保暖,不想却染上冤枉官司而死在狱中。

平日我在谢老师眼里,是个成绩很差,又会吵闹的顽皮学生,但选演员时他怎么会忽然想到了我?当时心头掠过一丝疑惑,想问又没说出口。谢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讲剧情给我听,听着听着我眼泪鼻涕地哭出声来,谢老师对在场人连连点头说:“就选他,就选他”。原来剧本中的其他角色早已有了人选,唯独农户的儿子尚未落实,谢老师不假思索当即拍板由我扮演儿子。

探监这场戏中,当看到遍体鳞伤的父亲时,我禁不住嚎啕大哭,感染台下看客也呜咽不止,一时高潮迭起,演出非常成功。事后,谢宝枫满面春风向我翘翘姆指:“我知道你一定能行的”,他接着又说,“可惜读书不太用功,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这话着实让我得意了好些日子。

据说因家庭成份不好的缘故,一向工作出色的谢宝枫老师,在反右运动中凑了进去,成了完成指标的一个晦气鬼。

读四年级时,学校又安排我们去叶家祠堂上课。叶家祠堂就在饮马河畔,祠堂正门双双竖立高高的旗杆,常见悬灯挂旗的。自从做了校分部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飘旗张灯了。,下半学期,我们又搬去劳家祠堂分部上学,祠堂背后的山脚下是个刑场,终日阴森森的,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惧。好在五年级时,我们终于重回后庙坟头的校本部,不再离开。一至六年级,我的小学学业,辗转六地终于完成。

一切分明眼前,一切又恍如隔世。就这样,这所曾经让我度过青葱岁月的小学,一直沉在我的心底。忽然想起,仍温暖如初。记得当年的校徽是三角形的,蓝底白边黑字,印象中还有一匹奔跑的马。


作者简介:徐群,笔名清风徐徐。作品散见《散文百家》《散文选刋》《江南》《鸭绿江》《青海湖》等三十余种刋物,已出版散文集《回眸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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