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的“木马计”,晋国的智氏以铜钟灭了邻国
智氏之所以一跃而成为晋国的第一强族,是因为此前消灭范氏、中行氏的时候,智氏将两家的土地全部占了。
那个时候,智瑶已经做了智氏一族的当家人。
无恤是赵家的庶子,继承赵家基业存在诸多阻力。
智瑶却是智氏的嫡子,因此在继承人的竞争中处于非常有利的位置,另一位候选人智宵对他的威胁相当有限。
智氏上一任的族长是智瑶的父亲智申,他早就倾向要立智瑶为嗣。
不过,智宵虽然没有什么立功表现的机会,也没有姑布子卿这样的高人相助,却不代表他的背后没有支持者。
他的叔父—当然也是智瑶的叔父—智果一直站在他这一边。
于是,当智申在家族会议上宣布立智瑶为继承人的时候,智果当即表示反对“智宵要比智瑶好得多,应该改立智宵。”
智申给人当面顶撞,皱眉不悦道:“智宵一副凶恶面相,实在不宜做家主。”
智果续道:“世事有虚有实,有真有假,不能光凭表象做判断。智宵面相凶恶,但智瑶是毒在心中。智瑶长须美髯,力能扛鼎,骑马驭车,出类拔萃,而且思路快捷,谈吐不俗,勇毅有恒,这都是他的优点。可是他心胸太过狭窄,睚眦必报。别人若是碰了他一下,他就要断人手足。如此凶狠残暴,叫人心凉,又如何能够服众,如何能够保我智氏一族的平安兴旺?德乃才之帅,智瑶之德不足以驾驭其才,若立他为嗣,必给我智氏招来灭族大祸!”
平心而论,智果所言非常在理。
后世君王虽多是刀头舔血、残忍好杀、刻薄寡恩之辈,然而时代不同,不能一概论之。
春秋末期,各国变法尚未正式展开,所以各国之体制仍采取分封制,一国之君并无绝对权威,要与下属贵族一如大夫、士阶层—合力治理国家。
所以后世君王可以凭借着手中的大权,以无限制的暴力弹压维持一个相对安稳的政局,而在春秋末期,这种手段则行不通。
智瑶睚眦必报,一味强势,不知妥协与合作,确实很容易导致众人离心,引来大祸。
不过,此时的智申主意已定,他召开家族会议,宣布这个消息,并没有与大家商量的意思。
所以智果说完,他连反驳的话也不说,直接为智瑶行了继嗣大礼。
刚烈的智果一气之下拂袖离开会场,又回家收拾行李,带着妻子儿女就此离开智氏,跑到掌管祭祀的晋国太史那里,表示脱离智氏,改为辅氏,另立宗庙。
伤心的智果大概有着超人的敏感,他似乎已经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了智氏将来的败亡。
孙武子处在春秋末期,那时正发生着我国古代一次重要的军事变革。
早先那种列阵而战、战之以礼的传统战法逐渐为人摒弃。
孙武子所著的《孙子兵法》的核心思想就是:为了在战场上取胜可以不择手段,所谓“兵以诈立”,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兵不厌诈”。
比孙武子晚生了八九十年的智瑶,更将“兵不厌诈”发挥得淋漓尽致。
智瑶接替赵鞅成为晋国第一执政后,吴王夫差遣赤市出使晋国,向智瑶表示祝贺。
赤市完成任务,返回吴国的时候,智瑶一改往日之贪鄙,坚持以豪华巨舟送赤市回国。
赤市心下奇怪,不知智瑶用意何在,仔细观察才发现,巨舟之上藏着无数着甲荷戟的兵士,智瑶竟准备在巨舟经过卫国时,给卫国致命一击。
原来送人是假,袭击卫国是真。
可是这招也太过损人利己了,当卫国为智瑶执政的晋国吞并时,天下之人都会认为赤市收受了智瑶的贿赂,所以才与他沆瀣一气,为他袭击卫国打掩护。
这种招人唾骂的事,赤市才不干呢。
于是他假托生病,在晋国住了下来,智瑶只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而袭击卫国的计划也随之流产了。
毕竟,兴兵乃关乎国家生死之大事,且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合适的出兵机会的。
仇犹是中山的属国,智瑶对其土地垂涎已久。
无奈晋国、仇犹之间的道路太过狭窄,且崎岖难行,所以当时战场上最重要的作战工具—战车根本开不过去。
智瑶对着那条挡住了他前行步伐的小路昼思夜想,终于叫他想出一个办法。
他叫人铸了一口大钟。
钟的直径正好等同于战车的宽度。
钟铸好后,他将其送给仇犹国的国君,叫他派人来取。
心思简单的仇犹国君于是命令军队拓路开山。
然而,当他满心欢喜地把那口工艺精美、钟声悠扬的大钟迎回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后面跟着晋国的雄师。
“当!当!当!”
仇犹的亡国之音就这样在天地间无情地回响起来。
从这两件事可以看出,智瑶确有才干。
他是《孙子兵法》里所说的那种“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水银泻地,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连吴国使者向他庆贺一事都可以拿来作掩护而攻打卫国。
而当目标瞄准了仇犹国时,又能铸造大钟叫对手自掘坟墓,实非一般人所能及。
然而,上天是公平的,他在某方面给你以优势和特权,就必然在另一方面削弱你。
所以天才几乎是“偏才”,正如智果所说,智瑶心胸狭窄,难成大器。
公元前468年,晋国第一执政智瑶会同各家出兵,一起讨伐郑国。
那时赵鞅已经老了,而且正在生病,所以代表赵氏、率领赵兵出征的是太子无恤。
历来有“郑声淫”的说法,一个整天载歌载舞、饮酒赋诗的国家怎能抵挡住长期作战的虎狼晋军。
于是,没费多少工夫,晋人就打到了郑国的都城之下。
一般来说,春秋战国时期的战争都是从“野”,也就是各国的边境打起,而攻城往往是战争的最后阶段。
由于那时人口稀少,又边界不清,所以在“野”打起来的战争往往迅速结束,并不太过惨烈,而攻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对于城里的人来说,如果城破,往往面临着男人被俘、女人被侮的危险,所以他们都会拼力死守。
一般城里会储存定量的粮食,加之那时城墙修筑得十分高大结实,所以守城者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人和,往往占据主动权。
反过来对攻城者来说,在守城者物质匮乏、失去战斗力之前,己方必然死伤大量士兵。
攻城,是以命搏命,而且往往是用自己人的十条命去博取敌人的一条命,等于送自己人给敌人去杀,以此消耗他们的物资和战斗力!
如果指挥统一,晋国攻打郑国时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问题就出在晋军是几家的联军。
所以攻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几家势力互相推诿,谁也不肯吃这个亏。
智瑶自然不会做这个出头的椽子,于是向赵无恤递眼色,要他率领赵家军前去城。
无恤心想:“你不肯吃亏,难道我便是傻瓜吗?”
于是,无恤沉默,没有理会智瑶。
智瑶心中有气,但现在正是打仗的关键时候,也不好在军前发作。
但由于彼此都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所以这次攻城最终不了了之。
但是晋国联军毕竟虏获了郑国大量的资财和人口,可算是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于是要设酒宴表示庆祝。
酒宴之上,坐在主席位置的智瑶兴致很高,狂饮不止,终于显出醉态。
他伸手指向无恤,轻蔑地说:“你这家伙容貌丑陋,胆子又小,太招人厌,真不知赵老将军怎么挑选你继承家主之位?莫非赵家无人了吗?”
无恤与智瑶对视,毫不相让,说道:“家父挑中了我,是因为我能隐忍!”
智瑶狂笑:“忍给我看!”
说罢甩脱手中酒杯,直向无恤脸上掷来。
无恤就坐在智瑶旁边的一席,这么短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躲闪,额头给酒杯砸个正着。
鲜血流过无恤的眼睛,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赵家众家臣看不下去,纷纷拔剑要杀智瑶。
智氏家臣也一个个拔刀相向,气氛立时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智瑶冷冷看向无恤,等着他的反应。
无恤这时从怀里抽出一片帛,将脸上的血拭去,转身对众家臣说:“给我退下!”
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众人只得收剑回鞘,退回原来的地方站好,智氏众人见此也只好纷纷归位。
看着无恤拿着帛稳稳扶着额头的样子,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智瑶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赵家后,众人问无恤为何不让他们出手,为他雪耻报仇。
无恤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家父之所以选我为继承人,就是因为我能够忍辱负重。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吧,我们现在不是智氏的对手。”
当然,在无恤心里,智瑶与他已是你死我活之局。
闹过酒后的智瑶还曾向赵鞅建议,让他把无恤给废了。
赵鞅费尽心思,千挑万选才把这个宝贝儿子选出来,当然不会听他的话。
不过这事最终让无恤给知道了,无恤也因此更加仇视智瑶。
不久赵鞅病故,无恤成为赵氏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