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芦花漫天飞
那日出城,路上看见了好几片不大的芦苇丛,一株株金黄色的芦花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摇曳着。
看着这芦苇荡,我不由地想起了记忆深处那个采芦花的少年,还有用芦花来编织芦花鞋卖钱维持生计的那一家人。在那个举步维艰的特殊年代里,那些为了生存而挣扎着将日子过得很有风度的人们,是何等的勤劳和智慧。我虽然没经历过那段受穷挨饿的年月,但我的父辈们却对此有着刻骨辛酸的经历。
看着这一片片芦苇丛,让我想起了童年里老家打苇箔的旧事。
苇箔是农村盖房子时铺在房檩上的第一层覆盖物,以支撑后来的抹泥上瓦等工序。我们家盖第一座房子时,我已有了清晰的记忆,用的苇箔就是自己打的。那时的父亲已转业到利津工作,那打苇箔的芦苇就是来自利津荒坡洼的芦苇荡,因为我们当地没有芦苇荡,在沟洼边上长出的芦苇很瘦很小,是不能用来打箔盖房的。因为没有钱,芦苇是家里的大伯、三叔从荒坡洼里割下来,然后用地排车再一步步地拉回来的。据说,他们来回一趟要用三天,自己带着干粮,夜里就在那割下来的芦苇里宿个草窝睡觉,他们连着拉了两趟才算是拉够了五间房用的苇子。
芦苇拉回来后,爷爷和母亲他们就开始自己打苇箔了。这活大多要在农闲的冬季里干,这样就不用耽误其他的营生。大人们在院子里搭起打箔用的架子。两边是两根交叉的木头支起来呈三角形与地面形成支点,中间一根横木用来挂打箔用的线锤和负重苇箔。打苇箔是个技术活,通常由大人们来做,哥哥姐姐们则被派来缠线锤或是打磨芦苇。我那时小,干活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但也会被安排做些跑腿取家什、拿东西等零七杂八的事。
所谓打磨芦苇,就是将芦苇上干枯的叶子和芦花全都清理干净,这样打出来的苇箔才密实平整光滑。如果是急着赶活,夜里也是要干活的,大人们会在院子里挂起从别人家借来的马提灯。孩子们则不情愿地穿上厚厚的棉袄,开始干活。有时为了防止我们犯困,爷爷总会给我们讲一些关于神仙鬼怪的故事。故事大多是以“老年间,有一户大户人家”开头的。我们在半信半疑、半忧半怕的纠结中,完成着大人规定的清理芦苇数量的任务。有时,真的困得不行了,爷爷偶尔还会踩着凳子从他那挂在房梁上的小篮子里取出一个苹果、梨或是一个石榴之类的东西,然后分成好几份来犒赏我们。但这样的时候总是少之又少的,在那个年代,这样的东西是个稀罕物,即使是自家地里种的,也都被当做商品卖了换钱,变成了房上的一块砖、一片瓦,或是家里的一个盆、一个碗,没多少人家是舍得自己吃的......
转眼间,我已人到中年。现代丰富的生活早已让那段辛酸的过去成为了永久的历史,但童年里大人们打苇箔时的纺锤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仍响在耳畔,伴随经历,依旧深埋在我记忆的一个角落里。
一阵春风吹,芦苇破土而出,不几日功夫就齐刷刷地窜起来,挤满了冬日曾经空旷的池塘、水洼地,想必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景。秋风吹,又是芦花漫天飞,几个青春少年在芦苇荡里追逐、欢笑着......
作者:李淑珍,山东阳信县人,职业警察。曾在《鲁北晚报》《梨乡文艺》发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