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片遥远的谷荻花
春天来了,故乡的谷荻是否已经悄悄地探出了头?天真烂漫的孩童们是否在寻找它们的身影?三十而立的我们是否还记得那首遥远的关于谷荻的歌谣?
那天,朋友圈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一根根青涩的谷荻,捧在手心里,如同一根根细长的铁针扎进了心脏,刺激着早已麻木的神经。那些久远残缺的画面如喷泉般涌进脑海里,一点点凝聚成图,一点点明晰似镜。就这样,一个人,闭上眼,静静地回味着,那片遥远的谷荻。
斗转星移,梦回童年。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故乡虽是贫穷的模样,但却充满了欢声笑语。那会儿,家里几乎没有什么零食可以打牙祭,除了柳筐里干瘪的硬馒头,就是瓷缸里母亲腌的萝卜咸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那时,一块大白兔奶糖都是小心翼翼地在嘴边舔着,生怕吃得太快把糖融化掉。或许是我太小了吧,嘴极馋,天天盼着吃好东西。等到春天来了,终于盼到了解馋的好时候。脱去臃肿的棉裤棉袄,一群小伙伴朝着村外的田野撒欢地跑去,那里有着甜蜜的“宝藏”。
村外有一片树林,种着榆树、刺槐、柳树,满眼郁郁葱葱,空气里透着淡淡的清香。大一点的孩子会爬到榆树上捋榆钱儿吃,一串接着一串,大口大口地咀嚼。待到嘴里塞不下了,心满意足时,他这才折下几枝满是榆钱儿的枝条,轻盈地扔到树下,顿时引来小伙伴们一阵激烈哄抢。纷纷扬扬的榆钱儿不断落下,树下又是一阵吆喝一阵欢笑,好不热闹。那会儿,我爬不上高大的榆树,只能在树下仰着头,等着飞下来的榆钱儿。幼小的心里期盼着,等再大几岁,我也要爬上榆树捋榆钱儿,尽情地捋,尽情地吃。暖暖的春风里,一群天真烂漫的小伙伴,盘坐在榆树下,大口大口地吃着清甜的榆钱儿,嘴里流着清香,眼里透着欢乐。
相比较爬树捋榆钱儿这样冒险刺激的事,去河边提谷荻就显得轻松惬意了许多,这也是春天里我们最为期盼向往的事。
谷荻是茅草初生叶芽后处于花苞时期的花穗,在初春的鲁北平原上极为常见。谷荻,虽不起眼,却是春天里一道独特的美味,一口吃下去,软软的,甜甜的,极受小孩子喜欢。为此,一到春风吹来的时候,年幼的我们便三五成群地跑去河堤上,寻觅渴望已久的美味儿。
漫长的河堤上,稚嫩的青草还未完全覆盖住野火焚烧的痕迹,大片黑色的斑块随处可见。春雨过后,一根根鲜嫩的谷荻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悄悄地躲在杂草间,生怕被人发现。春日的午后,我们哼着歌,迈着轻盈的步子,在河堤上寻找,寻找谷荻的踪迹。往往在野火烧过的河堤两侧,会寻到最嫩最甜的谷荻。不过,不是越大的越好吃,那种带红头的,虽然小但极为嫩甜。若是寻到谷荻,一定不能立马提,嘴里要念上几句童谣方才可以。
记得童谣是这样的——
提谷荻,
提谷荻,
提不出来就扒皮。
又如——
谷荻,谷荻,
抽筋扒皮,
今年出来,
明年还你。
说来也怪,念过童谣后,总会提出最完整最香甜的谷荻。若是不念,往往很难完整提出。
一声声有趣的童谣在耳畔飘过,一根根诱人的谷荻被我们寻到,一阵阵欢声笑语飘荡在春日的河堤上。提谷荻,已然成为春日里最为精彩的活动。当稚嫩的小手里攥满谷荻时,心里就甭提有多自豪了。春风吹过的青石桥上,聚集着提谷荻的小伙伴们,大家围坐在一起,准备享受最美味的大餐。剥开谷荻青色的外衣,白嫩的花絮便显露出来。将其轻轻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一股淡淡的清甜开始流淌,回味无穷。这或许就是春日里最美味儿的零食了吧。我舍不得一口气吃完,往往都是带回家一根根地吃,也让父母品尝这难得的美味儿。
提谷荻时间也就十几天的光景,等到花絮变老、抽茎拔穗时,吃起来便味如嚼蜡,不再香甜了。因此在谷荻最为鲜嫩的时候,河堤上,田野间,小伙伴们一群群、一堆堆,闹着,笑着,低头,弯腰,念童谣,好不热闹。一根根鲜嫩的谷荻,犹如蜜糖,让童年的春天变得分外甜蜜,在每一个梦里、每一个笑脸上,都是它的影子。
星霜荏苒,浮云朝露。当我再看到谷荻时,它已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回忆,支离破碎,泛黄暗淡。自从离别故乡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谷荻,春天的梦里也没有了谷荻的踪影。如今,我已为人父,有了自己的家庭,或许等我的孩子长大后,只会把谷荻当做一种普通的野草,没有任何感情的存在。对我而言,这是多么心痛的一件事。等孩子再大几岁,能跑能跳了,我要带他去故乡的河堤上,一起念童谣,一起品尝那童年的味道儿。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故乡的河堤上,谷荻开花了,一丛丛一片片,如云似雪,飞飞扬扬。我站在寂寞的青石桥上,望着来时的路,手里多了一束谷荻花。
作者:孟祥贺,山东省邹平人,现就职于山东西王食品有限公司。喜欢文学创作,愿用诗词散文点缀人生,用笔墨温暖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