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1994年4月5日,在一个黑暗的日子,涅槃乐队的灵魂人物柯本用猎枪自杀,3天后,人们才发现,举世震惊。在遗书中,柯本留下了最著名的句子: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
死去的柯本不会想到,远在中国西安,有一个怀揣两首歌,北上追梦的歌手叫许巍,他的两首歌分别是《青鸟》、《两天》。他有一个梦想:成为像柯本那样的摇滚巨星。
许巍来到北京红星社。红星的老板就是那个捧红Beyond、王菲和黑豹的陈健添,他听了许巍的歌,但是态度有些模糊不清。
两天 许巍 - 留声十年 绝版青春许巍北京演唱会
许巍的这两首,歌词哀伤,曲风忧郁。陈健添听了觉得太小众,还认为许巍的形象没有郑钧的好,要他再等等。
当时许巍满腔志向、激情万丈。两首歌唱到北京滚圈儿,就被惊为天人,有很多人说,许巍要是不出道,红星就该流落到沙漠里去,许巍在录小样时,全北京的唱片公司都去观看。其中也有高晓松,他在听完许巍唱的《Don't cry baby》后彻底跪了。许巍却根本没有想过要把这首歌收录到专辑里。
他觉得自己能写出比这更好的歌曲。后来,红星把这首歌交给田震,并改名为《执着》,一时之间红遍全国,但是许巍并没有嫉妒,他觉得一首歌红没什么了不起的。
执着 田震 - 留声十年 绝版青春许巍北京演唱会
他要站在最大的舞台,写最好的音乐,影响最多的人。要知道流行歌曲录入《中国当代诗歌文选》的,除了《一无所有》,就只有许巍的《两天》。然而许巍并不觉得《两天》能代表他的音乐天赋。许巍不是盲目自大,1955年,王小峰去他家拜访,他用吉他随便弹了几个旋律,都比《两天》更有吸引力。王小峰很激动,他好像看到了中国摇滚的未来。
却不曾想结局与他背道而驰。
曾经的你 许巍 - 第五届百事音乐风云榜
许巍在《执着》里写道:“我将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注定现在就是漂泊,无法停止我内心的狂热,对未来的执着。”
这首歌原本是许巍写给远在部队的女朋友的,名字叫《Don't cry baby》。这首歌写的是许巍之前生活的大部分片段,大概写了一个星期。许巍有“超越平凡”的念头是在1986年。那是他18岁和朋友参加西安碑林文化馆举行的吉他比赛,在众多参赛者中脱颖而出。但这没有引起许巍的兴奋,因为此时的北京在举行一场名为“世界和平年”的演唱会,有个挽起裤脚名叫崔健的人,唱了一首《一无所有》。
当时刮起了崔健的潮流,许巍战栗不已。他觉得崔健太了不起了,他仅用一首歌就影响了那么多的人,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而随着见识的增长,许巍甚至不满足于“成为崔健”,去北京时,他想成为“枪炮与玫瑰”和“柯本”,他的执迷源于初三听到电影《阿西门的街》的配乐。之后就开始四处打听,才知道那是吉他的声音。他也想要,他爸就对爱打架的他说:“好好学习,不打架,就给你买”。许巍做到了第二个,但是没有做到第一个。他迷上了音乐。
许巍的父母是教师,对他的期望也和万千父母一样,最好是进中科院,但是许巍在高考前,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跟着一支表演队,走遍小半个中国。结束后去当文艺兵,走保送上大学的机会,他却跟领导说:“我不想上大学,我想当崔健。”
领导问:“你怎么知道你能成为崔健?”
许巍才不管那么多,因为“超越平凡”的渴望太强烈了,他离开部队,带着父母给的钱买了一把吉他,开始在歌厅伴唱,每天就是伴唱、喝酒、睡觉,从晚上8点到早上4点一直工作,赚的钱也不多,在那时,他听了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这首歌彻底的点醒了他。
Don't Break My Heart 黑豹乐队 - 黑豹 同名专辑
干什么歌厅啊,简直是浪费人生。
抱着成为摇滚巨星的念头回到西安,开始写下了《Don't cry baby》、《夸父》和《童话时代》。那是1993年,张学友将《吻别》卖到400万张,黑豹开始“刺穿行动”巡演全国,“魔岩三杰”横空出世,崔健远赴柏林大谈《一块红布》时说:“艺术没有政治的目的,但是有政治的责任。”
像风一样自由 许巍 - 此时此刻 巡回演唱会
不知刚组建乐队的许巍作何感想,那一年,他在一个小型演唱会上,唱那首《Don't cry baby》时,他的女友赶过来,听后顿时泪如雨下。
那时的许巍,想把他的乐队带成中国的涅槃。
但是九个月后,败给了现实,乐队解散,在万般痛苦下,许巍写下了《青鸟》、《两天》,开始北上。
许巍签约红星在1995年,那时的他野心很大,也很年轻,恨不得一出手,就把中国摇滚其他人都给灭了。在北京一个简陋的宿舍里,许巍花两年时间,写下了《在别处》。王菲的金牌制作人张亚东逢人就说:“许巍要火了”。
但结果并不是如此。
就像陈健添说的那样,他的作品很冷,充满了消极。哀嚎确实牛逼,但太过小众。一些摇滚的人给了许巍太多的赞誉,但这个世界给《在别处》的却是一瓢冷水。
在别处 许巍 - 此时此刻 巡回演唱会
想来也是惨淡,专辑发布会是在一家迪厅,许巍孤独的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唱着《执着》、《两天》和《在别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有人随便说一句“还不错呦”。汪小峰再次去看到的是满身的无奈,迷路的孩子。
还有无可挽回的颓势。
许巍在1997年发生了车祸,在这之后,他开始意识到不能只关注自己的小世界,他开始改变,从外貌、学习方面,开始看书、练乐器、写歌。通过不停的作,终于犯上了抑郁症。
那几年,现实对许巍的落差太大,大到从天到地的距离。别说成为崔健、柯本那样的人,就是能维持生活的商演都没有,连饭都是到朋友家去蹭的,几年下来,许巍彻底迷失了自我。
他所期望的一个都没有发生,这其中有红星的责任,当然更多的是许巍的偏执,随着不断的发展,1996年后,摇滚风向也开始转变。
1992年,在唐朝发专辑时,有一个求签名的愣头青一闪而过,当时的唐朝可是正当红。不过短短的6年后,唐朝就变得无人提及,在镜头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叫陈羽凡的孩子,与胡海泉组成“羽泉”,签约经纪公司,成为当红偶像,同年,唐朝发的唱片却无人提及。
在那种环境下,许巍想要成为柯本,几乎不可能。
大时代下一个人的抑郁,是一类人的伤心,许巍的结局仿佛印证了《一代宗师》里那句台词:都是时势所然。
一江水 (Live) 许巍
1998年,在北京纪念柯本的音乐会上,许巍唱了王洛宾的《一江水》,唱得撕心裂肺: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1999年,许巍崩溃的一年,他几次想要自杀,靠吃药录完《那一年》,这年,红星也自顾不暇,把唱片丢给许巍自己整,但后期的缩混却不让他参加,直到汪峰给他打电话说:“《那一年》出了,很不错”许巍才跑到街上去买了一张。看完傻了,这不是他想要的,封面是从MV中抠下来的,此后许巍整个人都垮了。
那一年 许巍 - 珍藏许巍1995-2000作品全集
对许巍而言最深刻的字应该是“飞”,独自从西安飞到北京,渴望飞,在《那一年》发行后,没了希望、未来,他真飞不动了。
而立之年,一事无成为了摇滚和父母闹掰,与女友多年不见,最后落了个抑郁病。他所信奉的理想,渐渐远去,和他相背离,在漫长的黑夜里,独自舔伤,看不到未来,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不想再飞了。
回到西安后,许巍不再碰吉他,他说:“这么多年了,一个巨大的理想,不断的推着你向前走,突然就没了,人生的全部支撑都崩塌了。”他心意已决不再搞音乐了,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到了战友,许巍告诉他要开店。
战友说:“当初在部队,我每天看你弹十个小时的吉他。你要想做生意,我可以带你,但我不赞成你走这条路。”
2000年,不少唱片公司去找许巍,但是前两个唱片对他的打击太大,他不想做了,他不想再回到那种孤独、压抑的生活。这期间,有人邀请他参加一个大型演唱会,行吧,许巍想就当是告别演唱,为自己留下一个纪念吧,那一夜,现场歌迷大喊他的名字。
感动是很感动,但还是走了。
迷茫时,他跟着妻子散步,看到拥挤的地方,他过去看到的是两个青年在弹吉他,一首一首的唱着他写的歌,十分深情,他当时红着眼睛走了。
哀默大于心死。对音乐的热爱,这盆炭火算是彻底的熄灭了。
但也是那段时间,许巍问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老老实实过日子?过个简简单单的生活?为什么我从小到大,就一定要成为一个什么什么人?就不能活的很踏实、很自在?”确实是个很好的问题。
开始反思,发现以前想要的太不现实,想要成名,想要成为大师。王小峰说得好啊:“许巍想要成为一个摇滚音乐家,像Nirvana那样。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想成为Nirvana,但是这个世界就只有一个Nirvana,为什么不能成为自己?不能,只有先成为别人,走进死胡同才能够明白,还是做回自己吧。”
在理想路上跑了那么多年,最后却发现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己。
对他来说眼里只有明天,明天才有意义。从他知道有崔健开始,明天就在向她招手,今天好像不重要,他的生命中好像只有明天的波澜壮阔的幻想之中。
后来上节目,许巍说:“那连幻想都算不上,纯属妄想。”
第三极 许巍 - 第三极
一番领悟后,许巍不再想“超越平凡”,而是拥抱平凡,去做了一个杂货铺的老板,踏踏实实过日子。
就在这时,命运又跟他开了个玩笑。红星的老同事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北京,说是一家小公司,没有什么歌手,公司签约他没有什么要求,会给他很大的空间,最后他还是决定北上,这次没有妄念,没有执着。
做得好就做,做不好就撤,再想别的出路。
总之,别再想成为什么柯本了。
签约后,许巍不再想着明天,而是珍惜当下,很多人都很关心、体谅自己。黑豹主唱栾树就说:“家人、朋友那么多都在关心你,你却感受不到,你太他妈糊涂了!”
不是感受不到,而是当初没那份心。
年轻时,他喜欢颓废、忧郁,因为柯本就是那样。等他开始健康的生活后,他发现那些都是给自己的陷阱,不是颓废就能成为摇滚歌手的。
2002年,许巍出版了张温暖的《时光漫步》横扫各大音乐奖项,当初想要的都来了。
蓝莲花 许巍 - 一时 Remix概念精选辑
那一年,大江南北都在唱: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从此,许巍成为了新一届的宠儿。
人生真是很奇妙,面对命运的神转折,许巍没有被命运冲昏头脑。再次遇到王小峰时,他不再谈理想,而是谈佛学,他更想做平凡人。
其实你活的越久,你就会发现,所有人都是普通人然而,对许巍的转变,摇滚歌手倍感失望。他们觉得许巍这样的人,你怎么能写小清新呢?你的颓废、忧郁呢?
开始有人骂许巍是摇滚叛徒。
确实他的歌越来越同质,越来越流于表面。回头看他的巅峰在《那一年》,这真是谬论。一个创作者想要“超越平凡的生活”,就注定要“现在的漂泊”。但许巍的态度是:“如果一个人生活都成问题,你还指望他去听摇滚吗?”
如果只有颓废、忧郁才能出好的摇滚作品,那么我希望许巍做个叛徒。
因为做柯本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之所以今天聊许巍,是我发现有许多人和许巍的曾经相似,心中对某个人、某些事有很深的执念。说白了就是欲望,当初,许巍的那些理想,也都不过是欲望罢了。
生而逐欲,无可厚非。人生下来就是要不断追逐,不追逐就没有希望,没有了人生的乐趣。生存的意义就没有了,但是人要懂得取舍,懂得与命运和解。
有时,奋不顾身是勇气,随遇而安是本事。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许巍当初没有离开西安,真是开了一个店,当他的小老板,淡出人们的视线,时隔多年,再没有人提及。那又是怎样的一种人生呢?当他老去,又会怎样的回顾自己的一生呢?
别说,还真有这样一个人。
就是奥斯卡有个记录片《寻找小糖人》。里的主人公,一个叫罗德里格斯的摇滚歌手。年轻时志向远大,结果他写的唱片就卖出去6张,根本不够本的。
被现实的无情打败,他放弃了音乐,可是他没想到他的盗版传入南非,在那掀起了热潮。在那里,他被奉为和周华健一样的灵魂人物,多年后,南非人民才发现他还活着。
在南非人民当他为神的那些年,他在美国为了生活,当了个泥瓦匠。
但是他从来没有抱怨生活的平凡,也没有自暴自弃的面对生活。
他面对镜头说过:
这是唱片业的规矩,我已尽我所能。
我想这句话他说得很平淡,他没有抱怨,没有颓废、抑郁恶生活,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表达。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许巍 -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是对人生最好的态度,人生就是如此,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好,做不好也没关系,因为你已经努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