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谈07】杂谈│不知“诤友”为何物及其他

某次模块考试的作文试题如下：

观察下面这幅漫画，它给你哪些启发或联想？请自定立意，自拟题目，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记叙文或议论文。

诤友，《现代汉语词典》第1608页释为“能直言规劝的朋友”，这并不算什么生僻的词语。可是，在学生的作文试卷中，却发现，“諍友”已然面目全非，很多学生居然不知“諍友”为何物？

有人这样理解：“漫画《净友》描绘了一只啄木鸟正在啄一棵树为其除去虫害的画面，虽简单，却不失内涵。正是因为啄木鸟了解这树老友体内有虫子，才会为其啄去虫害，正是了解，完美诠释了这一个'净’字。”

也有人这样诠释：“啄木鸟与大树朝夕相处，为的并不是携手共担风雨，而是无情啃食大树的躯体。大树有这样的'狰友’，想必是追悔莫及吧？”

把“諍”误作“净”“狰”，似乎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学生也许不认得繁体字。可是，不是有很多学生热衷于发繁体字的短信吗？为什么偏偏不认识这个“諍”字？

接下来又见到异常诡异的解读：“人生离不开朋友，但谁是良师益友，谁是庸师诤友，其差别却是不可估量的……可见，诤友即使是佯作给你好处，也只如沙飞于天空，本性难改，终究会加害于你。而人生中英多交益友，即使其并不显赫，但其内心仍然有金子的艳泽。至此笔者曰：远诤近益……人性本善，诤友必定由于诸多因素损害了他心中的真善美，他们是人群中不幸落井的人，是雁群中不幸落伍的同胞……”

“诤友”与“庸师”为伍，还是“不幸落井的人”“不幸落伍的同胞”？

作为老师，我们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是：此类理解毕竟是少数。

但即便是少数也不可忽略！

这已不仅仅是是否认得繁体字的问题了。

君不见，高一新生大多不知主谓宾定状补；君不见，很多学生压根不知词类活用文言句式；君不见，学生习作别字一大堆语病满天飞……

由此联想到考场作文中的种种笑谈：“没有管仲的直谏，何来唐太宗李世民开创的开元盛世？”在作文里大搞“穿越”，让人哭笑不得。

或者：“著名哲学家卡宾洛夫斯基曾言，知识的残缺就如同腐烂的种子！” 卡宾洛夫斯基实乃天外来客，这样肆意妄作大言不惭，真是无言以对。

其他学科是否有类似现象，我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语文学科，基础越来越薄弱似乎已成了铁定的事实。以基础教育扎实著称的中国教育，在语文教育上，却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脚尖上。

全是学生的错吗？

如果要找出罪魁祸首，那么非打着“人文主义”旗号忽视语文“工具性”的语文教育观念莫属！

语文学科不同于其他学科，不像数理化等学科那样有一个由浅入深、环环相扣、严谨有序的知识体系，因而也不需要依赖这种知识体系并通过科学严格的训练而达到一定的学科素养和能力，语文的素养和能力更多的是依靠语文实践以及实践过程中的感悟和积淀。就传授本学科的知识理论、思想方法，训练专业技能而言，数理化等学科更重视如何快速有效的实现这种传授，科学本身的严密性和系统性要求训练有素的教师和训练有素的学生。而语文当然也需要一定的训练，但正如孟子所言：“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可是，从小学的语文教育开始，所谓的“自得之”便荡然无存了，训练似乎代替了一切。学生可以得到暂时的比较满意的分数，老师也可以暂得平安甚至偶尔也可沾沾自喜。

福建省自2004年自主命题伊始，诸如识记字音、识记并正确书写规范汉字、正确使用标点符号等语言文字基础知识以及基本的语文知识，在高考中已经名存实亡，仅仅是偶尔出现在《考试说明》中。中学教育几乎已经摒弃了语文教学中最重要的基础知识。没有坚实的地基，谈何提高语文素养，所谓的语文教学改革也无疑是空中楼阁。

现在的全国卷也是课外阅读的天下，语言基础题型微乎其微。高考指挥棒决定了一切，不要指望中学语文教师可以超脱于高考，不要指望中学语文教学可以超脱于高考！

我们来看看摒弃语言基础忽视语文的“工具性”导致的结果：

其一、书写普遍不好。当然这不能完全归罪于语文教育的缺失，但盲目主张所谓“人文主义”而忽视语文工具性特点的语文教育现状难辞其咎。小学课堂的练字课能否普及，甚至持续到初中？从小学高年级开始，孩子们连字都写不好，连字的笔画笔顺都不太清楚，就大张旗鼓地进行阅读训练，埋头于中心思想、人物分析、表达效果……即便孩子们能够说出个一二三四，那也是机械训练的结果，而不是孩子们的自然习得。

其二、积累普遍不够。抑或是没时间积累，抑或是没精力积累，抑或是压根不愿意积累，为什么？难速见成效！所以，语文老师苦口婆心劝学生夯实基础，多读点书，可应者寥寥，更有甚者心里暗骂语文老师迂腐。倒是语文老师偶尔讲点应试的技巧秘诀，写作的葵花宝典，或可换来喝彩无数。

其三、表达普遍欠佳。一谈“恒心”，则恒心天下无敌，有了恒心便有了天下；一谈“友谊”，则友谊所向披靡，有了友谊便无所畏惧；一谈“合作”，则合作势如破竹，有了合作便声震寰宇。以上是深层一点的逻辑问题，浅层一点的表情达意，似乎也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不可方物。

走到不知“诤友”为何物的境地，或许是语文教育界的“诤友”太少了。偶有几个，也啄不尽语文教育这棵病怏怏的大树腹内的虫子，反而弄折了自己的嘴。

肯定有人要大骂，谈什么“工具性”，这简直是历史的倒退，观念何其落后！

可是，我只希望那些引领所谓“潮流”的“弄潮儿”们看一看，学生们是怎样看待所谓的“新潮语文”的，多少人不无感慨地说“学好政治地理历史甚至数学物理化学才能学好语文”！

别光扯什么“人文性”了，好好把语文的一亩三分地侍弄好，千万不要跑到别人家的田地里去装蒜了！

这一亩三分地侍弄好了，也许就再也不会有人不知“诤友”为何物了。

2012年初稿

2017年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