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日本（3）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常八九。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我的态度不是哀叹八九，而是珍惜一二。这次来日本前，查到的天气是一路阴雨，怎么办，下雨时要拍，不下雨时要拍，偶然抓到一瞬阳光，更要拍。我不负花，花不负我，每个环境下的绽放都是独一无二的美。

清晨醒来，拉开窗帘，看到阳光，喜出望外地冲出去抓拍两张。高濑川畔路人少游人更少，店铺休息中一切静悄悄，只有樱花开的热闹。不为观者喜，不为流水悲，只因朝阳故，万朵生光辉。阳光下的花，格外生动、明朗，与夜色中的娇柔完全不同。

乘着运行百年的岚电本线，赶早去岚山。周末必定人多，想要安静赏花，只有更早一点。走上渡月桥时，车和人都少，一名车夫拉着空空的黄包车匆匆跑过，该是去准备吧。阳光又躲进云里，站在桥上望远方，流水和天空都是沧桑。看到江心洲的樱花开的好，紧走两步追过去，隔着花再看回来，渡月桥又是一种风景，远山如黛，近水流波，人家枕河，花影扶苏。云散了，天蓝了，太阳出来了，周匝樱树次第亮起，万千花朵齐声咏叹，这一刻感动极了。光是花的神祗，轻轻一点，透明的花瓣便焕发光彩，有灵且美；天是花的归宿，抬头望去，花枝如潮涌向天去，碧蓝粉红。拍花总是不够，人花合影又很吃亏，不如在花树下铺上一席，赏花又伴花。想起丰子恺的画，清人何钱的诗“酒沽林外野人家，霁日当檐独树斜。小几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

岚山赏花可不只这一处，溯河而行，松畔立着的，院中探出的，山上聚着的都是樱花，每一棵都可以看上很久，叹上很久。那些山樱未必需要人惜人赏，她们都是自由行走的花，绽放过、热烈过、飘落过、无悔过，足矣。

走上龟山的石阶，那里很清静，很多樱花静静地开。隔着竹篱笆看周围的园林，青苔绿，杜鹃红，林木幽深。走入有名的竹林小径，千干翠绿，挺拔笔立，天空变得那么远那么小，只剩下竹梢头小小的一点亮。此情此景暗合周恩来总理《雨中岚山》的诗句：“人间的万象真理，愈求愈模糊。模糊中偶然见着一点光明，真愈觉娇妍。”这一条竹径其实是天龙寺的后门。

天龙寺属于禅宗，一草一木都讲究个意境，寺外的竹林径，寺后的百花园，寺中的曹源池都值得细品。最妙是坐在方丈前，看庭院借来的岚山景色，实在是借的太巧了，简直就成为自己的，完全分不出哪里是寺内的，哪里是寺外的。方丈方丈，不过一丈四方之地，但是，心有天地宽，自有山川来。禅不正是一芥子，一世界，一瞬间，一顿悟。法堂天顶的《八方睥睨云龙图》也很有禅意，无论我从哪个角度去看龙，龙也都在看我。

其实走到竹林小径就遇到人流，走进天龙寺更赶上人潮，而走出寺外则汇入滔滔人海。清晨还空荡荡的街道挤满着人，行走都变得困难，别说看风景了。这可是吃东西的好时机，先去老松吃京果子，正赶上季节限定的名物夏柑糖刚刚开始销售，马上点，必须点，清清凉凉的果然好吃。吃完了，还不满足，再加一份抹茶和樱花果子。吃完点心，该吃午饭，可惜手打荞麦面的老铺子吉村要等两个小时才吃得上，人实在太多太多，只好随便找家有座的店铺，依然点荞麦面，味道一样很好。点一瓶樱花啤酒就着吃，好爽好爽。边吃边瞟着窗外的人流，心中暗喜，果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此时来赏樱，虽然花开依旧，阳光正好，可怎么避开这许多人，怎么静下心来赏花。

岚山不愧为京都第一名胜，我两次来到这里，秋看红叶，春看樱花，她都展现出最美的一面。美景难得，必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