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贯穿人类文明的血管
原文作者:Josie Glausiusz
为什么受到关注的反而是石铜铁油和数据呢?
木头就像血管一样贯穿整个人类历史。从早期的铜铁冶炼,到车轮、风车、维京人的长船、凯尔特人的木桶、文艺复兴时期的克鲁姆管和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木都是不可或缺的元素。它甚至是一个皇家学会出版的第一本书的主题——这个新成立的皇家学会当时正对一个航海帝国的贪婪无度感到不安(见G. Hemery Nature 507, 166–167; 2014)
英国佩特沃斯庄园(Petworth House)7世纪晚期的雕刻。
以上这一切以及更多内容都在《木器时代》中被串联起来,这是一部生动的生物、力学和文化史,从6000万年前小型树栖灌丛婴猴的演化开始——这种婴猴与人类拥有共同祖先,一直讲述到更为严峻的现代——在气候变化的影响下,澳大利亚和美国数百万公顷的土地被大火烧毁,巴西上万平方公里的雨林被夷为平地,变成了矿场和畜牧场。
相关图书
《木器时代:人类最常用的材料和文明的建设》
(The Age of Wood: Our Most Useful Material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Civilization)
作者:Roland Ennos
出版社:Scribner(2020)
作者Roland Ennos是一位生物学家,他认为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对森林的影响一直都是相对温和的。在用木头制造长矛、工具、斧柄、小屋和船只的同时,我们的祖先也想办法保护这种用途最广的材料。使用木材的精湛技艺在人类演化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从用牙齿或石头打磨挖掘棒——这种能力来自早期半林栖人族;再到对火的控制,这种能力使人类祖先学会烹饪肉类,从熟肉中吸收比生肉更多的能量,保持较大的脑容量。
被遗忘的时代
作为木材力学的专家,作者对他的研究主题有着强烈的热爱。他写道,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往往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石器、青铜器和铁器上,以至于19世纪丹麦古物学家Christian Thomsen根据这些材料划分出了“人类时代”(ages of man)。而“木器时代”(Age of Wood)则连同那些迅速腐烂的木头遗迹一起被抹去。
最早的木工证据来自坦桑尼亚一个有150万年历史的直立人遗址Peninj。在这里,研究人员发现了附着在石质手斧上的相思木残留物。作者写道,这些斧头很可能是用来雕刻长矛的,“看起来似乎不算什么大进步”,但“它代表了人类想象力的一次改变”。木头很适合用来狩猎:有记载的最早木制工具是紫杉木打造的克莱克顿矛(Clacton Spear),距今已有40万年的历史,发现于英国一个沿海小镇附近,研究人员猜测它是一种武器、雪地探测棒或长矛。澳大利亚土著人至少在2万年前就发明了回旋镖,有岩画为证。
直到约1.2万年前进入新石器时代,人类开始对环境构成严重影响。随着气候变暖,森林向北扩张,人类将小的燧石刀片安装在木柄上,制作用来伐木的石斧,为农业开垦土地,并形成了一种新的物质文化。他们还开始了“萌芽林”(coppicing)作业,即每隔20年左右将橡树、白蜡树、栗树等树木砍至接近地面高度,刺激树干底部的休眠芽迅速重新发芽。在加利福尼亚,温图人和卡惠拉人发展了“balanoculture”文化,他们养护橡树林,食用橡子粉制作的食物。
生产悖论
作者解释说,矛盾的是,铜等金属的冶炼使得人们更加依赖木材。这些工艺的一个关键因素是燃烧木炭,木炭是木材烧至高温后产生的。而红铜和青铜等金属可以制成更好的伐木斧头。
在自己的森林所剩无几后,新兴帝国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作者提到了17世纪末英法两国的军备竞赛。两国竞相组建海军时,需要足够高的树木来制作长达36米的船桅。对法国来说,比利牛斯山脉的荒野里有巨大的冷杉树;而在英国,树木覆盖率已被砍至不到10%,于是英国将目光转向美洲殖民地,“在新英格兰的原始森林中,有巨大笔直的白松树,数量似乎无穷无尽。”这些白松树可长到70米高,成为英国海军的“首选树”。
在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前,现在的美国有大约4亿公顷的森林,占土地总面积的一半。定居者清理了大约1.16亿公顷的土地,相当于哥伦比亚的大小。在巴巴多斯——貌似是葡萄牙探险家Pedro a Campos以长须的无花果树(Ficus citrifolia)的名字命名的——95%的原始森林覆盖被清除。在非洲奴隶的种植和砍伐下,甘蔗为英国种植园主带来了巨大财富。
面对不断受到毁坏的森林,我们很难保持乐观的心态,但作者做出了勇敢的尝试。他提到了埃塞俄比亚的大规模植树项目(2019年7月的一天就种下了近3.54亿棵树),以及英国西萨塞克斯郡克奈普庄园(Knepp Estate)的再野生化。他认为,让欧洲、新英格兰和新西兰的大片废弃农田和草地恢复为森林,可以吸收数十亿吨吸热性很强的二氧化碳。这与许多人在这个灾难性时代体会到的末日感形成了鲜明对比。
读到再野生化,我想起了我祖父母家挂的一幅我心爱的油画,那是约翰·康斯太勃尔1821年杰作《干草车》(The Hay Wain)的复制品。在一片静穆中,黑杨木耸立在英格兰斯托尔河边,河里有一辆干草车,河水浅没车轮。我从作者这里了解到,这曾是一种常见做法——为了让木轮膨胀、接头紧固,农夫会把马车停在小水池里。遗憾的是,康斯太勃尔用斑驳的笔触描绘的杨树林被砍掉了,用来制造马车、房屋框架和农具,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用的步枪枪托。这让人不禁怀念起那个林木葱郁、枝繁叶茂的世界。
原文以Wood — the vein that runs through human history为标题发表在2020年12月1日的《自然》书评版块
doi: 10.1038/d41586-020-03378-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