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家暴57年后,她裸捐3568万,成为中国最后的名媛
近期电影院里评价最高的电影,大概就是纪录片《掬水月在手》了。
一上映就获得了8.2的高分,媒体报道不断,朋友圈里的“自来水”也不少。
作为一部看起来很“高冷”的纪录片,能够获得这样的关注,着实让人意外。
但看过电影后,你会明白这部电影能“火”起来,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这是关于古典诗词大师叶嘉莹的故事。
她上一次出现在新闻里,是去年变卖了北京祖宅,给南开大学捐了1711万,用以资助迦陵基金会,传承中国古诗词文化。
加上2018年捐出的1857万,她总共捐款3568万。
这是她毕生的积蓄,也是她的理想,是她的持守,更是圆了她“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的愿望。
叶嘉莹90岁生日时,国务院前总理温家宝发来贺词,称赞她心灵纯洁,志向高远,诗作给人力量。
'多难、真实和审美的一生将教育后人'。
但这一次,人们通过纪录片再次走进她的人生。
除了才华、博学、伟大、成就非凡,还看到了她漫长人生背后,那些令人动容的悲欢离合。
里面有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一个文人的命运悲欢、还有中国最后一个“士”的人生哲学。
即便讲述着平静如水,也听得人忍不住感慨落泪。
1924年,叶嘉莹出生于北京的一个书香世家。
从小受家庭熏陶,饱读诗书,九岁就念出了人生的第一首诗。
也曾如那些闺中才女一样,对着荷花、蝴蝶吟诗。
但她所处的时代,让她注定了不能一直沉浸在烂漫的诗歌世界里。
1937年,卢沟桥事变。
家住长安街的叶嘉莹,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炮火声的。
遭逢乱世,物资困难的年代,她亲眼见到了冬日在路边冻死的贫民。
从此,叶嘉莹的诗里,也带上了一层悲凉的色彩。
“几度惊飞欲起难,晚风翻怯舞衣单。三秋一觉庄生梦,满地新霜月乍寒”——叶嘉莹《秋蝶》
但命运的急转直下,不止于战乱。
17岁这年,叶嘉莹的母亲去往天津做手术后,于归途中感染病逝。
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叶嘉莹悲痛无比。
哀伤中所作的《哭母诗》八首,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对母亲的思念。
与她而言,一生最悲苦的一段,就是听到钉子钉在母亲棺木上的声音。
噩耗传来心乍惊,泪枯无语暗吞声。
早知一别成千古,悔不当初伴母行。
但也是这一年,叶嘉莹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辅仁大学。
在这里,她遇到了恩师顾随。
在山河风雨飘摇、时局艰难时期,顾随不仅给了叶嘉莹诗词上的引导,也教给了她一套属于文人的人生哲学。
他曾把雪莱《西风颂》中的“假如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转化为两句词:
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
他也曾告诉叶嘉莹:
一个人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态过乐观之生活。
那两句词,最终被叶嘉莹填成了一阙《踏莎行》:
“烛短宵长,月明人悄,梦回何事萦怀抱。
撇开烦恼即欢娱,世人偏道欢娱少。
软语叮咛,阶前细草,落梅花信今年早。
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
而那一句教导,也成为了支撑叶嘉莹去面对坎坷命运的人生哲学。
1945年,叶嘉莹失联的父亲平安归来,自己也在大学毕业后当了老师。
她经人介绍认识了国民党海军职员赵钟荪。
两人相识不久后,于1948年结婚。
叶嘉莹虽然才华满腹,但在道德上是遵循旧时代的观念的。
出嫁从夫,赵钟荪要随国民党撤退到台湾,叶嘉莹当然也就随他一起去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去,就是十八年无法回头的艰苦岁月。
刚到台湾后不久,赵钟荪就因为白色恐怖被捕入狱了。
当时的叶嘉莹,刚刚生下了大女儿言言。
住处也都没了,她只能投奔亲戚,带着女儿在走廊睡凉席。
之后又多番辗转,带着女儿来到台南,靠教书赚钱。
白天,叶嘉莹把女儿带到教室,她上课,女儿就在最后一排等着。
晚上,她回到宿舍,因为一个人的孤苦艰难而落泪。
剩抚怀中女,深宵忍泪吞。
日子的辛酸,她不留在脸上,只写在诗里。
好不容易熬了三年,丈夫终于出狱了,但叶嘉莹的日子并没有好起来。
赵钟荪出狱后性情大变,开始把生活的不如意,以暴力的形式转嫁到了叶嘉莹身上。
用叶嘉莹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完全无法理喻的人”。
但从小接受传统教育的叶嘉莹,没有反抗的想法。
她秉持的还是忍让顺从的态度,认为夫妻关系里只要有一人还在向善坚守,这关系就还有一半可救。
但她的忍让并没有换来赵钟荪的改变。
喜怒无常,不可理喻的丈夫,让叶嘉莹甚至一度考虑过自杀。
叶嘉莹多年后才明白,自己一生其实并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爱情。
但最终,是王安石的一首诗救了她:
众生造众业,各有一机抽。
这句诗犹如醍醐灌顶般,让她瞬间就顿悟,丈夫不过也是生活的受害者。
最后,她以不再有任何期待的心情,过完了和赵钟荪57年的婚姻。
看破了痛苦的婚姻后,叶嘉莹在学术上更进一步了。
1950年,她被邀请到台大教书。
1960年代,她又先后接到哈佛大学和密歇根大学的邀请,到海外去教授中国古诗词。
因为她的努力,海外出现了一批喜爱中国诗词的学者。
1969年,叶嘉莹被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聘请为终身教授,携全家在温哥华定居。
1974年,叶嘉莹长女结婚。
为人母亲该做的一切,她几乎都做到了。
那时她便想,自己一生受尽千辛万苦,终于得以安定,心中满是安慰与希望。
但一动这念头,上天就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1976年3月24日,她的大女儿和女婿不幸发生车祸双双殒命。
她强忍着悲痛料理完女儿和女婿的丧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10日闭门不出,含泪写下了10首《哭女诗》:
平生几度有颜开,风雨逼人一世来。迟暮天公仍罚我,不令欢笑但余哀。
少时丧母、老来丧女,去国离乡,颠沛半生,婚姻也不能给她任何抚慰。
人生最苦的事情,叶嘉莹几乎都遇上了。
但在女儿去世后,她很快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遇到了同事,也就是眼眶一红。
没有悲泣、没有哭喊。
这不是因为她坚强,而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坚持。
我可以用意志承受许多苦难而不肯倒下去,不愿在不幸中接受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因此我多年来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我不幸的遭遇,而外表上也一定要保持住我一贯的和愉平静的表现。
叶嘉莹作为诗书传家的名媛,含蓄、持守、冲淡的人生态度,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把一切建在小家小我之上,这不是一个终极的追求。”
叶嘉莹决定放下自己的一生,去追求诗人的一生。
中国诗人的人生,一定是有家国情怀的。
叶嘉莹渡过婚姻家庭的劫难后,心中依然难解去国离乡之愁。
1974年,叶嘉莹终于有机会回国探亲。
在飞机上远远看见北京长安街上一片灯火,狂喜之余不禁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1979年,随命运飘飘荡荡了大半辈子的叶嘉莹,终于主动选择了一次:
她写了一封信,申请回国教书。
南开大学很快回应了叶嘉莹,从此叶嘉莹在讲台上找到了自己的新使命。
在那个渴求知识的年代,叶嘉莹的到来让年轻人们振奋无比。
初回南开,台阶上、窗户上,到处都是坐着的学生,她得从教室门口曲曲绕绕才能走上讲台。
从那年起,她不求报酬,自费教书,奔波三十余年,辗转国内几十所大学授课。
成就无数,赞誉无数。
年过九旬,将自己的两处房产变卖,连同多年来的积蓄3568万,捐给了南开大学,积蓄传承中国古诗词。
而自己,继续守着书斋、守着一方讲台,继续吟诵着。
她说,鲸鱼们可以隔着大洋听到彼此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为中国古诗词传承所做的一切,就像鲸鱼发出的声音那样。
希望自己这一点海上遗音,能够前承古人、后引来者,也算是不枉此生。
天降百凶以成就一词人。
回看叶嘉莹的一生,就如同年少时,她的伯父从她的诗中预料的那样:
她不是一个有福之人,但却是一个坚强的人。
因为这样的人生,叶嘉莹从诗歌中总结出的“弱德之美”。
“弱德不是弱者。
弱者是趴在那里承受。
弱德是你承受、你坚持、你还有有一种操守,你要完成你自己,这种品格才是弱德。”
因为诗词上的成就,也因为这一生的坚守,叶嘉莹被看做是“穿裙子的士”。
她的一生,是儒雅的一生,也是君子的一生。
但从婚姻层面来看,传统家庭的教育让她习惯了忍受和顺从,这些痛楚于她自身、于倾听者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
好在诗词在精神层面,给她解开了枷锁。
让她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态过乐观之生活。
乘着诗词这一叶扁舟,渡过了人生大悲苦海。
这是弱德之美,也是叶嘉莹从古诗词中悟出的人生哲学。
愿叶嘉莹先生的吟诵,能像海上遗音,穿越时空继续传承。
愿她秉持弱德之美的一生,能如我们手中掬起的湖水,照出我们心中那一轮诗意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