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56）：如来为何让悟空饥餐铁丸，渴饮铜汁？
前文书说到，如来在安天大会上倡议佛法东传，震惊了道派诸仙。玉帝权衡得失，以为道祖势力过大，已然弱化了自己的权威，如来虽然野心勃勃，只要应付得当，恰好可用他来制约道祖，于是便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应。
话说如果在安天大会上提出传经计划，玉帝只是无可无不可地许他自为之，如来听了玉帝此言，心中吃惊不小，暗想：“我观玉帝和道祖争雄，虽然颇有算计，不过是权谋伎俩而已。然而听他如此说话，竟是喜怒难测，心机深远，我倒小瞧了他！这厮这不偏不倚的姿态却教我如何是好？事已如此，我断不可自乱阵脚，料想他利用我佛派牵制老君的初衷，当不至于就此作罢。他如此说法，无非是怕我佛派步老君之后尘，成了独大之势，有碍他至尊之权。若是如此，便是不妨，反正我本无与他争权之意，不过是要推广佛法于天下，他行使三界之威权，安享天下之香火，一丝不变，或许不至于定要与我为难。只是此事难以明言，故传经之事切不可莽撞行事，以免欲速不达。”
想明白了此节，如来便合十顿首谢道：“多谢陛下恩准。我佛门稍有进益，阖教上下无不感念天恩浩荡！”
玉帝闻言察意，料想如来明白了自己的心事，甚是喜慰，只是三清在旁，不便表露，便仍旧淡淡笑道：“佛老不必多礼，朕为三界之主，唯以三界众生为执政首要，无论修炼、坐禅，或是其他法门，但能普度众生，皆无不可。”
如来听了这模棱两可的话，心中暗骂玉帝滑头，只是不敢有丝毫表露，眼看已然话不投机，便合十告辞道：“老僧多谢陛下赐宴！叨扰已久，甚为尽兴，只恐陛下及三位天尊劳乏，不如今日只会就此作罢，改日老僧再来献礼。若陛下和三位天尊有兴，能玉趾驾临西方，老僧不胜荣幸，必率阖教上下恭候伺候。”
玉帝点头笑道：“佛老不必客气！今日朕全赖卿降伏妖猴，也要在此谢过。他日有缘，朕必将去卿处观瞻。”
老君等见玉帝并未一味偏袒佛派，心中平衡了许多，也与如来行礼话别。如来此时心意已足，还了个礼便辞行而去。
再说如来带着阿傩、迦叶两位侍者起身，与会众仙并观音菩萨都起身相送，直至西天门外。如来道谢告辞，与侍者出了西天门，却不急于回家，先降临五行山，来看那被压的猴子。
如来用慧眼远远看去，只见悟空仅头手露在外边，身体动弹不得，狼狈凄楚，全无从前意气风发之相，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便念动真言，召来了五行山所在地的土地神，并唤来佛门五方揭谛。
土地神本是道家神仙，按职分本不必听命于如来。只是如来身为五老之首，身份尊贵，而且刚在天庭大展神威，玉帝尚且礼敬有加，土地身为小神，怎敢不战战兢兢，俯首听命？于是便想如来拜倒：“本方土地参见佛老！敢问佛老有何吩咐？”
如来微微一笑：“快快请起，你我无隶属之分，怎敢说起‘吩咐’二字？老衲有事相托，还望土地费心相助。”
土地见佛老如此谦和，惶恐感激不已，口中连称“不敢”，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垂手侍立在旁。如来点点头，先对一旁的金头揭谛嘱咐道：“你等协助本方土地在此监管妖猴，一来防止他有甚不轨之行，二来……”
说到这里，如来加重语气，意味深长地道：“也要防止有人来伤他。这猴子是个天生异物，虽犯了天条，罪不至死，我压他在此，不过小惩大诫，使他反省思过，希望能借此开悟，也是一件大功果。”
金头揭谛是五方揭谛之首，虽然只是护法力士，然则久在灵山，时常听佛祖讲经，颇有悟性，对佛祖暗示之意当即心领神会，知道佛祖让他们五个在此，名为监管妖猴，实则保护。只是这妖猴得罪的神仙太多，这差事并非易与。
不过金头揭谛何等聪明，既是佛祖法旨，自不能稍露难色，立即答道：“弟子明白，谨遵法旨！”
佛祖微笑道：“你们答应得虽好，只是莫要懈怠。这一监押，或者百十年，或者千百年，我也不知刑期多少。只是他若饿时，便给他铁丸子充饥；他若渴时，就与他熔化的铜汁解渴。待到他罪愆满了，自有人来解救他。到时候你们便可以卸了这个苦差了。”
众揭谛忙顿首道：“何处不是修行？弟子岂敢道苦嫌久！”
如来笑道：“你们能这般想便十分好了，届时此事功德圆满，你等亦有功果。”
众揭谛大喜，合十膜拜道：“多谢我佛慈悲！”
如来收了笑容，正色道：“监押妖猴，虽然同是一件差事，但你们要记得，我们在此是宾，本方土地才是主，凡事要多与土地协商，和衷共济方好。”
众揭谛齐声答应。土地闻言大感荣耀，满面飞金，连连谦逊道：“小神岂敢如此！佛老放心，小神定会与众位护法看管好妖猴，及时回禀下情。”
如来合十道：“多谢土地！一切有劳了！咱们暂且别过。”
五方揭谛齐声道：“恭送我佛！”
如来点点头，带同阿傩、迦叶驾起金光，径回灵山雷音寺去了。
目送如来师徒远去，土地这才转向众揭谛，满面笑容问道：“敢问尊者，佛老为何吩咐喂这妖猴铜汁、铁丸？他罪大恶极，就让他忍饥受渴，也是罪有应得，岂不便当？”
银头揭谛答道：“土地有所不知，我佛门对罪大恶极者，有铁网锁身、热铁浇灌、饥吞铁丸、渴饮铁汁的刑罚，让他苦楚相连，更无间断，更无间断，因此唤作‘无间道’，最是厉害！想是这妖猴罪孽太深，故佛祖用此刑罚处之。”
土地听得心惊肉跳，暗想：“素闻佛门号称慈悲为怀，竟然还有如此歹毒的刑罚！”嘴上却说：“原来如此，妖猴果然可恨，合该受此煎熬。”
悟空在五行山下听得真切，心中却大不以为然：“如来在搞什么鬼？他镇压了老孙，却不肯伤我。他让土地和五方揭谛看管，摆明是要护着我，免受天庭暗害。他又特特地交待为我吃铜汁铁丸，刚好补了我在八卦炉中被文武二火耗去的五行之金，正中我的下怀，哪里是什么责罚？以此观之，如来只是要困我，却非要害我。只是他何故如此劳神费力？他说的罪愆满日，又是什么时候？自有人来救我，又会是谁？看他的法力，我师父也未必能胜过。况且师父说了再不认我，断然不会来救我。我的猴子猴孙们此时只怕已经绝种，自然更是不行。若是我那六个结义兄弟肯来，倒是有点指望。只是大战花果山时他们都龟缩不出，此刻老孙遭了难，只怕这几个家伙更不会冒险相救了。”
想到这里，悟空只觉心中波澜起伏，一时自怨自艾，怪自己当初目空一切，对结义兄弟不够厚道；一时又忿忿不平，怪六魔王没有担当，只是酒肉朋友。真个是患得患失，心乱如麻。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二十八回：借力打力玉帝许传经，深谋远虑如来发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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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