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无言的爱
无 言 的 爱
文/卜凡
她同他走的步调一致，记不清是多少年了，从最初刚结婚时就像现在这样。
初秋的风，已经稍微有些凉，他走在前面，路灯投射下来的昏黄的光将她与他的影子重叠，她拢了拢肩上的披肩，棉麻料子的连衣裙在风里泛着褶子，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回到家的时候，手上就已经有些冰了，他到客厅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后就转身去了浴室，空气里是他转过身时那刻的话：“暖暖手，看你鼻子都有些红了。”她接过杯子，还像个孩子那样对着杯口哈气，但心间有道暖流滑过。她是凉骨头，身体寒气比较大，所以怕冷，刚结婚那会，他时常用手给她搓脚，会在她来例假的时候给她揉肚子，睡觉的时候，总像是在安抚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背，抱着她哄她入睡。她眼前仿佛还看到他宠溺似的在冬天给她捂手时，恶作剧一般咬住她指尖时的情形，浓墨一般的眉，映着他一脸的孩子气。
浴室里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她看了看手中的杯子默默放到了茶几上。
沙发上散落着下午俩人争吵时候扔的抱枕，上面是一大朵一大朵的绣球花图案，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她将它们整齐而仔细的放回到原处，眼泪就顺着眼眶滴落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俩人之间的话就慢慢开始少了，她性格中就不是爱闹腾的人，面对着俩人之间越来越沉重的沉默，她只觉得心在慢慢老去，如同生长在阳台边上的花，渐渐有些枯萎。少年时他在工作，有时候偷懒，就拽着她一起翘班，约朋友一起到户外烧烤；有时候周末，忽然想去看海，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会拖着她赶火车去海边看海。那时候的冬天仿佛也并没有记忆中的那么冷。可如今，冬天总像是在夏季刚过，就被提上日程里，尽管还没入冬，风却已经寒凉的悄无声息地渗入人的皮肤和骨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好了澡，就站在客厅转角的墙边，定定地看着她。她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便低下头把手中有些折损的相册收进抽屉。
“我来收拾吧，你也去洗洗。”
棉质的拖鞋踩在地毯上，所有的声音都被收进那毛绒绒的地毯里，那里仿佛也容纳着一个无声的世界，只余着她与他错开身时的隐隐叹息。
出来的时候，他坐在床边看手机。卧室里留着一盏壁灯，暖色调的光，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一如多年以前那样的温暖人心。她从化妆台里拿出吹风筒，准备去浴室吹干头发，他已经从床边走了过来，隐隐绰绰的影子慢慢覆到面前，遮挡住卧室里唯一的光，什么话也没说，他从她手里拿过吹风筒，扶着她的肩让她坐到椅子上，她转头去看他，见他将吹风筒插上插线板，轻轻的说：“我来吧。”
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低垂着头，任他修长的手穿梭在头发里，凉凉地头皮感知着他指尖的温度，是有些炙热的暖，很舒服。呼呼的风声绕过发丝，拂上她的耳垂，有些痒，她伸手去挠。就听他浅浅地问她：“很多年后，等你老了，还会这么怕冷吗？”
她有些不明白，“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如果老了还这么怕冷，记得把家里的地暖什么都开着，出门的时候多穿些，在带件外套备着。”
她恍惚听着，前一刻的感动还没被消化，就觉得心间更凉了。但她突然很想勇敢地问问他，不是有他在吗。
“有你在不是吗？”她有些倔强地看着镜子里的他，那么专注地给她吹着头发，并没有看到她眼中慢慢聚积的泪。
“那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他的声音里有一些怅然，夹在呼呼地风声里，让她有些怔愣。然后她看到，他有些失落地像在喃喃自语：“我希望那时候，你能时常想起过去的我们，哪怕已经重新找个人一起生活，但别想不开心的。你知道…我总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她的泪啪嗒一声砸落到手背上，有些疼，像冬季里的冰凌刺入手心一样刺痛。她并没有想过他不在身边的日子。那时候假使已经两鬓斑白，暮色下，她能想到的，依然是她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旁，影子不断的重叠分开然后在重叠。
“不，那时候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她脑海中闪过医院传给她关于他的病例报告。
她用手去握他的手，急切的想让他知道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我们会一起慢慢老去，还会一起去逛超市、去菜市场，那时候我们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们就到乡下去生活。”她顿了顿，急切的紧接着说：“你知道我喜欢看夜晚的星星，喜欢看日出，喜欢乡间草地里的花，我那么怕冷，老了的时候我依然会怕冷，很怕，所以，即使老了，我也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娶了我，就说好要一辈子给我当暖宝宝的。”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委屈又有些负气的哭了起来，她不能想象没有他在的时候呀，哪怕一分一秒。
“你一定舍不得我自己一个人的，对不对？”
她一直都在害怕，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下午的时候看到他在忍着痛，还坚持装作没事人一样隐瞒着她，刻意避开她，她才忍不住爆发了出来，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他眼中强忍着的泪水。她过去一直误会了他，她的心底充斥着深深的自责和懊恼，自己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在那些沉默的日子里，为什么她要封闭自己的心，明明那么深深地爱着，她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他一直在忍着病中的痛楚。如果不是清晨时误收到医院的病例报告和催诊，她怎么也无法想象他竟然瞒了她那么久。他一个人孤独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她在想着些什么！她又做了些什么呀！
她害怕的抱住他的身体，她不能让他离她而去。
他也紧紧的抱住她，像很久很久没有拥抱过那样，用力汲取着她身体上的香，那是记忆里一直都有的味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的淡淡地又那么熟悉地萦绕在他所有的感官和记忆里，从来没有散去过。他想，这个味道，他永生永世是要记着的。
（作者简介：卜凡，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宿州市民俗研究会研究员，花艺师，心素如简FLOWER创始人，灵璧蓝天救援队成员，93年生，热爱文学与公益，近年多在一些网络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