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用脸吃饭的女孩
用脸吃饭的女孩
文/谢金陵
青春是多么可爱，充满一切的未知和可能，充满新奇的喜悦和碰撞，即便冒失莽撞，即便狼狈难堪，也无辜得可爱和可以原谅。
女儿的室友从省里参加公务员求职考试回来，坐在火车上熊抱一杯八宝粥，吃的旁若无人专心致志，吃的海阔天空惊心动魄。脸扣，眼瞅、手捧、嘴咂、唇嘬、五官挪移，面目狂放，满头满脸皆是粥汁，所有的表情都在尽力的享受。
正在她风起云涌，贪如饕餮之际，从对面默默无声的递过来两张餐巾纸。女孩定睛注目，停止暴餐，抬头一看，是一张充满忍耐和同情的男孩面孔。
犹如从云端被狠狠的扯落，女孩瞪大惊讶的眼睛，张大的嘴巴里塞满食物，手上和脸上油腻不堪。不动，也不说话。
男孩很耐心，很从容，很淡定的一直把手里的纸伸到女孩跟前，好像有足够的把握确定女孩会接过去。
静止，对抗，尴尬，也就是在三秒两秒之内，女孩白皙如玉的脸猛然红得像一块玛瑙石。恨不得脚底裂开一条空隙，恨不得窗口破开一个大洞，恨不得自己有土行孙遁形的本领。
啥都没有，面前就是一只固执伸过来的手，还有男孩友好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同情眼神。
可以想象一下吧，刚刚从国家级单位的考场中归来，为了这次的面试郑重其事的修饰打扮，白色正装衬衣，黑色齐膝西裙，垂肩秀发，雅致淡妆。单纯从外表上看，绝对的淑女加美女。而此刻，贪婪无双的吃相无情的出卖了她，一切的文雅和贤淑原来都是假相。
倘若被出卖而不自知，她才不在乎别人眼里的观感。吃东西是比较私人的享受，完全可以屏蔽外界的存在。当然如果有朋友在一起大块朵颐，那更可以锦上添花。
但此刻，她被这两张餐巾纸推上了高光台，全世界的目光灼灼而聚，恨不得把她轰个外焦里嫩，鲜香酥脆，
满头黑线刷刷而落，全身血液却逆流而上，在那一刻，她相信脸上的血色和煮熟的龙虾不相上下。
但，无论如何，她是具有高学历高修养高智商的现代大学生。哪怕心里悲愤狂放的想骂娘，想迎头痛击，想拔脚而逃，在男孩坚定的又带着无限礼貌及温和的态度中，也不得不收敛心神，召回本性，迅速的接过那两张纸，在万众瞩目的脸颊上左右擦拭，在沾满浆汁和油腻的双手上来回掸除，然后把它们揉成一个潮唧唧皱巴巴的纸团，丢到垃圾桶里，再挤出一个礼貌的牵强微笑，目无所视的向着男孩道了一声：“谢谢。”
然后她摸起手机，戳进她的宿舍群，隐身于男孩的视线中，悲愤的朝着她的狐朋损友们大声疾呼：“出来，都出来，抚慰我这颗被暴击的心灵。”
损友们从来都不会辜负朋友的真正需要，一个个怪笑迭起，尖叫不已。加倍嘲笑她早已被舍友们熟知的公众形象。
一位说：“人家用嘴吃，你用脸吃。可以想象到你唯美的画面。”
一位说：“你可以坚定的拒绝他，本仙女不需要，仙女有自动净化功能。”
又一位说：“小哥一定忍受不了啦。”
还有人调侃：“小哥想，这一定是个奇女子。”
……
女儿乐不可支的在手机这端爆笑，向我描述室友的奇妙：“在和她接触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有用脸吃饭的功能。好像只用嘴享受美食太不过瘾，要把脸埋在盘子里，碗里，食物里，用脸上所有的器官去感受。每次吃完饭，腮上，鼻子上，嘴上到处都是。那次我们过生日，在一起吃生日蛋糕，等我们吃完生日蛋糕才发现，她的整张脸都被蛋糕埋进去了，两个黑漆漆的眼睛在白色的奶油后面眨啊眨啊，把我们笑得肚子都疼了。”
女孩在群里发牢骚：“难道会有人因为别人喝八宝粥不用勺被吸引吗？”
想象一下整张脸贴在八宝粥杯沿上的模样，还有当粥快喝完时，把整个杯底竖到脸上的狼狈。而且，她并不仅仅只是喝了一杯八宝粥，肯定还有其他的辅食。
女孩还在群里可怜巴巴的求救：“我一抬头，他就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说话。”
宿舍群里狂笑不已。
“有故事。要有故事发生了。”大家都有八卦嘴。
“不要有故事。”女孩委屈兮兮。把注意力凝聚在手机屏幕上，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屏蔽于男孩的视线之外。
“这个小哥过于热情，他还问我饿不饿？”
女孩在真实的生活中心无城府，率真单纯，像一颗开心果，走到哪里就会把笑声带到哪里。她对吃的热情简直可以用痴诚热爱来描述，任何的食物都可以吃出天荒地老忠心不渝的情感来。
但在这种境况下，被别人如此关注可真是一件极不舒服的事情。
便有朋友替她分析：“可能你的吃相，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也不沾尘埃，天真可爱，激发了雄性的保护欲。”
也有朋友论断：“估计小哥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脸吃饭。”
更有朋友确定：“可能被你的美腿吸引了，我发现你穿了短裤。”有一位朋友跟着拍砖：“我也看见了一大截腿子，还有短裤的颜色。”
女孩坦然承认：“我穿了半身裙面试。难不成要在路上换掉。这可是正式服装。”
群里浪花四溅，呼声迭起：“快包住大长腿。”
更有狠心的建议：“快剁掉你的美腿。”
她们相互比方法：“剁掉比包住快。”
女孩委屈巴巴：“你们的心太狠了，你们实在太不温柔。”
对面的小哥哥并不知道手机里波涛汹涌，惊涛骇岸。他掏出了一包吃的，又掏出来一包吃的。非常礼貌而又温柔的递给女孩。
现在的剧情比较明朗，看来是男孩先为女孩的吃相所惊，再为此所动，然后再为此所迷。所以会有了递纸巾，递零食，借机搭讪的系列举动。
善良的女孩连一只蚂蚁也不肯伤害，自然也没办法生硬的拒绝对方的热情。拉锯战般的推让结束之后，女孩面前的餐桌多了两包打开的零食。为了敷衍，也为了找回刚才失去的面子。女孩谨慎的节制的礼貌的用两根指尖掂起一粒话梅，用牙尖轻轻的咬下一点，缓缓的带动面颊上的肌肉，轻柔文雅不动声色的咀嚼。
酸味弥漫口腔的一瞬，口水立刻充盈，她保持着端庄沉稳的微笑，暗暗把满嘴口水咕咚咽下去，对男孩点了点头以示谢意，但在手机屏幕上，立刻唾沫四溅的发泄：“他给的这个话梅还贼酸，啊啊啊。”
“我在礼貌的艰难的吃。”
但是看透剧情的损友们没有丝毫的同情心，这一个要散步，那一个要遛狗，纷纷退场，腾空舞台，给男孩留出短暂奉献殷勤的机会。谁叫女孩现在依然单着呢。
“别走了，回来。”
她在身后绝望而又委屈的大叫：“你们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啊啊啊，你们这群混蛋。”
但事实是，损友们把她独自留在火车座位里凌乱着，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如果不用心打发，并不算漫长。而且有些故事能否继续下去，很多时候只能一个人面对。
我猜测男孩或许会索要女孩的微信，以方便未来的联系。年轻是个易于生发故事的季节，谁知道生命的机缘开启于时间的哪一个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