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老生名家解读之高庆奎与言菊朋
这一篇介绍一下老四大须生的高庆奎、言菊朋。
高庆奎生于1890年,名镇山,号子君,北京人,原藉山西榆次。说来也巧,余叔岩、高庆奎、言菊朋这三位有影响的著名演员都是1890年同一年生人。他自幼在祥庆和科班坐科学艺,拜在贾丽川门下,由于他的刻苦钻研,12岁即登台演出,十七岁嗓子倒仓后当了底仓,在台上演旗罗散仓,一般角色,由于经常接触各大流派,收获很大,28岁嗓音恢复后曾随梅兰芳东渡扶桑,由日本归来得见,除钻研新三派的谭、汪、孙三人之外,也吸收刘鸿升的唱腔精华,同辈的余叔言、杨小楼等也是他摹习对象。因此技艺大进,他不但可演各老生流派代表作品,还可演老旦、花脸等戏。一些保守派称他杂而不纯,得了一个高杂拌的贬称。但实际这种广泛涉猎,博学广采的学习态度正是他的可贵之处。由此他不但能演刘鸿升的“三斩一碰”,就是《斩子》、《斩黄袍》、《斩马谡》、《碰碑》,《逍遥津》、《探阴山》也可演,还有杨小楼《连环套》,及孙菊仙的代表戏,又兼演老旦、花脸,他演的《鼎盛春秋》,包括《战樊城》、《长亭会》、《文昭关》、《浣纱记》直到最后的《刺王僚》前四折扮演伍子胥老生应工,《刺王僚》一折扮演花脸的姬僚,一赶二,他演全部《群借华》、前《群英会》饰鲁肃,中《借东风》饰孔明,后《华容道》饰红生的关羽,一赶三,正是由于他的演戏卖力而赢得观众好评。
高庆奎的嗓音高亢、爽亮,气力浑厚,唱腔质朴,酣畅、挺拔。比如他演《逍遥津》的汉献帝唱“父子们在宫院伤心落泪”一句唱腔浑厚、圆润高亢,充满悲怆戚戚之情,气力充沛,一气呵成。大如有鹤唳九宵、猿哀长呜一般,使观众觉得震憾心弦。他对刘鸿升的唱法潜心钻研,总结出以腔偷气,以字缓气的暗气儿、提气、勒气的蓄气法,屏弃擞儿的转折法等。从而使高庆奎在演法上有所标新,称其为高派。为后来李和曾等人承袭而来,如李和曾后来在《除三害》中所使用的螺旋式上升的唱法,就由高派唱法而来。
高庆奎除唱法独特而外,其做工身段也是细致讲究的。于肃穆之中显得潇洒,特别是脸上有戏。他善演苦戏,长于刻划悲剧人物。如《逍遥津》中的汉献帝,《哭秦庭》中的申包胥,在《生死牌》中的刘子忠,不但抢板扑跌身段有独到之处,而在表达内心活动方向也颇显功力。如在向弟妹吴氏通报刘子明已被绞死后,吴氏晕绝,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拍,当手快到吴氏肩上时猛想起自己是大伯,吴氏是弟妹,碍于礼数不能去拍,在手没处放的一刹那身上连髯口一齐颤抖,很好的表现了刘子忠的焦灼心情,活龙活现。他编演很多表现爱国思想、民族气节和忠贞不阿传的传统新戏。如《哭秦庭》、《赠绨袍》、《浔阳楼》、《越王勾践》、《史可法》等。他演新戏突破行当所限,着力刻化人物,对戏改有所重视。当时形成南有周信芳,北有高庆奎之称。46岁以后嗓音变哑,而缀演授徒。曾担任中华戏曲专科学校教师,他的弟子有白家磷、虞仲衡、李和曾和他的女婿李盛藻等。1942年病故,终年52岁。
三十年代的另一们四大须生就是大家熟悉的言派创始人言菊朋。言菊朋原名言锡与高庆奎同在1890年出生在北京,他是蒙族人,曾在清朝做过学院的小职员。酷爱京剧艺术,尤其是谭派戏几乎是每演必到,潜心钻研谭派唱腔、念白、身段表演,甚至在剧场一边观摩一边记录。曾参加清音雅集,春阳友会票房演出,期望得到谭的亲自指导,没有如愿以偿,转而向谭的合作者去学。如杨小楼、王瑶卿、钱金福、王长林、红豆馆主等人都曾教过言菊朋谭的剧本、唱腔、身段。由于他的刻苦钻研,最后投身梨园,正式下海成了一名旧谭派演员。在演出过程中他有意避开自己嗓音不好的缺欠,而以音韵取胜,终于自成一家,独树一帜,创立了言派唱腔。言派艺术突出特点就是唱腔设计从字的四声唱腔旋律都体现言菊朋的高深修养。由于他精通音律,对四声有深刻地钻研,在运用过程中既灵活又恰如其份。他主张因字生腔才能字正腔圆。他的创腔字音准确,字字清淅,既无倒字,也无飘音。同时注意剧中人物的喜、怒、悲、恐、惊通过唱腔而表现出来。人们称赞他的唱:腔儿花、味儿浓,腔花比较容易而味浓是难能之处。这也正是言派别于其他流派的主要标志。听他的唱尤如欣赏一幅秀丽的山水工笔画,淡雅、清新、蕊人肺腑。从中无不体现他对声韵、议曲及演唱技艺的高深造诣。他对四声的考究并不停留在只为了字正而正,比如《卧龙吊孝》的四句反西皮散板:“一见灵堂泪涟涟,垂胸顿足向谁言,我哭,哭一声周都督,叫,叫一声公瑾先生哪,啊、啊,我的心哪,痛酸哪,啊”。其中泪、叫、痛三字都去声字,按湖广音去声字应低出高扬,类似北京音的阳平调值,言菊朋为使字音准确使用了这一特性,但并没有简单停留在低上高扬,而是进一步采用了5度,7度的大跳,使乐音由6—3,由6—5,加之他的以气抚声的字重声轻的气息控制,使音色凄厉挺拔,而使唱腔外柔内刚,这样就较好地表现了诸葛亮此时的垂胸顿足的悲伤心境。从而使得他对四声的运用深化到为表现人物内心之上。言菊朋虽然嗓音条件远不及谭鑫培宽高,也没有余叔岩的高峻挺拔。然而在他自己的有效音域中却是游仞有余,可谓天高任鸟飞翔的一般。比如他唱《卧龙吊孝》的反二黄,由低音3一直可唱到高音2,几乎两个八度,在字正腔圆的前提下使旋律起伏跌宕。比如“庞统他把那连环计来献”。这一句唱由低3爬到高音1,突出地欲扬周公瑾的丰功伟绩。又如导板:“只落得口无言心欲问天”这一句唱腔最低音4,最高音使用了2,旋律线由高向低再滑向高2,把人物内心翻滚、顿足祈向苍天的悲恸之情淋漓尽致地表露出来。言派的最大特征因字生腔在这得到充分体现。比如这一段反二黄唱腔中,因字音不同而展开音区的强烈对比,从而使唱腔起伏跌宕,几乎随处可见。比如:“大英雄空遗那肝肠痛断”。以上英雄、空遗、肝肠,这种阴平字和阳平字的对比,造成了旋律的高低对比。有的达到6度,有的达到8度,为行腔创造了有利条件。言菊朋正是抓住了这一特性,使唱腔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同时结合咬字的清浊,用气的含蓄,行腔的饱满,抑扬顿挫等技巧的使用,而使言派唱腔,细密处如同潺潺小溪,千回直转;奔放时如同大川瀑布喧泄飞扬。这一切的取得完全是在继承谭派的基础上,多方涉猎的结果。他不但吸收汪、孙及其他行当,旦、小生、老旦,曲艺也由将大鼓吸进而收之融汇贯通。二十年代末,他自己挑班,得已施展自己才华。
言菊朋以票友跻身于伶界,以谭派旧首领跃为言派创始人。于他的革新是离不开的,他认为音韵声腔是老生的表演中心,搞好它就如智珠在握。因此他大批扩演剧目,逐一革新唱腔。如《贺后骂殿》、《白蟒台》、《打金枝》、《除三害》、《镇潭州》、《八大锤》等。
除以音韵声腔取胜而外,他的靠把戏如《定军山》、《镇潭州》等刀枪靶子着数不多却干净利落,轻松俏势,其中镇潭州中对枪的工架,既大方又巧俏,较余叔岩并不逊色。
谭鑫培虽称伶界大王,但猪嘴形象不善上演王冒戏,余叔岩可谓一代宗师,其扮像潇洒俊俏。其弟子李少春常以乃师扮相为自己追求目标。而言菊朋的扮像则略有苦像,但却因善于展现人物的愁苦焦灼、内心焦炽之情而把人物演得不愠不火。如《让徐州》的陶谦为国求贤若饥若渴的焦灼心情,《斩马谡》中孔明惜斩马谡的内心矛盾之情,都是恰如其份。
言菊朋的嗓音天赋条件不很好,到晚年嗓音更显力不从心,又因过份在字音声韵方面下功夫,而使其越驱高雅,只落得味儿单,调儿低,只得无可奈何花落去。晚年和女儿言慧珠演出有时不得不屈居二牌。当时北京正处日伪沦陷期,一些黄色戏如《大劈棺》、《纺棉花》、《戏迷小姐》等猖獗一时,更使这位正直艺人郁郁不得志,1942年6月这位言派创始人在贫病交加中与世长辞,时年53岁。
言菊朋去世后言派后继乏人解放后在戏剧家马少波和马连良关怀下,于1959年由言菊朋长子言少朋、儿媳张少楼晋京演出《卧龙吊孝》和《让徐州》,使多年满京言派的爱好者一饱耳福。周总理曾说言派像程派一样的难学,所以学的人少,但难学正说明艺术的高度和深度,越是难学越要学,学到手,学到家,越要流传。言少朋讲:提起言派,首先要感谢党,是党把言派救活的。那十年后,言菊朋的长孙言一青(后改言兴朋)使言门东山再起,尤其是他的一曲双《打金砖》、《金枝》,誉满京城,到现在也是言派的最具代表性人物之一。
高庆奎
言菊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