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散文五人行|华静|传奇就在 各自的心里
周末散文五人行与你同行
周末散文五人行
五位志同道合的作家
周末奉献给读者一杯清茶
愿我们的书写
能拨亮心灵那盏小桔灯
送给读者一份精神食粮
送给自己一份开心快乐
传奇就在
各自的心里
文|华静
一个人能成为传奇吗？多少年后会有自己的传奇？每个传奇的背后都驻留着怎样的故事？
一
那年，正当我们组织《党旗下的人生》专访的时候，惊闻本已列入我们采访计划之内的王力方老人去世了。这位身经百战的老红军战士走了，可他为革命事业奋斗了近七十个春秋的历史，却让人难以忘怀他的一言一行——于是，我们依旧走近了他。
我参加了那个形式简单而新颖的送别会。的确不能称作是追悼会，因为大厅里始终没有响起哀乐，只有那首《一路平安》的乐曲回旋着。
王力方老人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所有的家人都那么平静地料理着他的后事，如同他明天就要去外地出差一样。他的老伴李蘋和女儿王璐璐现场吟诗赋文，满含深情地表达对亲人的怀念：“我们知道，你不爱听见我们的哭声，那我们就用你喜欢的微笑来为你送行......”这种一改常规、别具一格的追悼会形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深受感动。
送走老人后，我去家里看望李蘋老人。她和女儿王璐璐拿出王力方老人留下的遗物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一张王力方年轻时的照片；
一张温馨甜美的全家福；
一块几近褪了色的却从未使用过的“崭新”的手绢。手绢的四方角分别印有“保卫祖国”“保卫和平”的字样。淡黄的底色上由杏黄的颜色勾成四条边框，边框上面是一排排展翅待飞的洁白的和平鸽。仔细看看，才看出是奖品，那叠放整齐的印迹依稀可见。
一本封皮印有北京军事博物馆图案的32开的红平绒笔记本。里面是王力方老人1972年10月就已完成的自传。
我虔诚地把所有照片一一看过，把有关文章的节点抄下来。王璐璐说，这样的红平绒封面的笔记本共有三本，她和两个弟弟人手一本，是父亲特意留给他们的。
翻开王力方老人的自传，“写在前面的话”是老伴李蘋代笔写的。内容如下：
璐璐、大卫、亦卫：
这是爸爸妈妈留给你们的“财富”。你们爸爸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没有好的纪念品赠给你们，惟一可宝贵的就是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们所走过的道路。爸爸写的自传希望你们认真阅读并长期妥善保存，还可传给你们的子孙后代，这对你们来说就是最高贵的“传家宝”。当你们写“家史”或者写自己的历史时，希望你们从历史的辩证的观点，从爸爸妈妈的经历中吸取有教益的东西。这就是我要向你们先说的几句话。
妈妈 李蘋
一九七二年十月写于北京西郊
王力方原名王彦堏。参加革命后，他自己改名为王立方。有一次，部队统一填表，给他写成了王力方。他发现了，连说“错了，错了”并急着解释，当时他的上级领导是李达同志，李达认真地看着他，爽朗地说：“没有错。王力方，你的名字没有写错，你就应该为革命出力嘛。”从此，就叫王力方了。
自传中，大部分记载的是王力方老人革命人生的岁月、感受，记录了他历经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两次过雪山草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成长历程，而对于在百余次战斗中英勇作战、七次负伤、多次立功受奖的细节只字未提。
王璐璐说到一件事，有一天人民日报登出一幅照片，是一群人参观一门从日本鬼子手中缴获而来的小山炮。那时王力方老人还健在，他猛然看到，兴奋不已。他说看到这门山炮特别亲切，并且勾起他许多难忘的回忆。家人最后才明白，原来这门山炮就是他亲手从鬼子手中缴获来的。而在这之前，他从未提及过。
我禁不住对王璐璐说，写写你的父亲吧，他值得我们后人读他，他本身就是一部很好的长篇小说。王璐璐说，这也是她的心愿。
当年作者采访83岁的王定烈将军（右）
二
王定烈将军83岁那年，我和同事一起去位于北京西南的空军大院采访他。那是一个明丽晴朗的上午，将军在门口迎着我们。他步履稳健，声音洪亮爽快，幽默风趣，怎么也看不出他已是位年逾古稀的老人。
提起当年的话题，老人沉浸在对往事的深情回忆中。
王定烈的家乡位于四川东部，背倚绵亘千里的大巴山。他出身于一个农民家庭。从小，他几乎不记得母亲在床上躺着歇息过，他是拽着母亲的衣襟在田间长大的。母亲是他认识生活、认识社会的启蒙老师。在山区妇女中，母亲是“博学”的，这是因为她的弟弟们识文断字，走南闯北，久而久之，耳濡目染，脑子里也就装满了故事。王定烈总喜欢缠着母亲给他讲上一段“三国”或是“岳王爷抗金”的故事。
1924年，四川连年大旱，饥饿、瘟疫、土匪以及名目繁多的杂税，一时间“天府之国”哀鸿遍野。贫穷和饥饿虽然没有夺去王定烈的生命，但大灾大难让母亲明白了一个道理：要让孩子上学读书，才会有出头之日。
母亲扛着多重的家庭负担，没有人知道。但她让王定烈的两个哥哥去当兵反而让王定烈认字读书的事，山里的人都知道。
那时候，在王定烈的学校里，关于“共产党打富济贫”“共产党是穷人的军队”的传闻在悄悄传播着，农民协会也在秘密地组织中，“打倒列强，除军阀......”的歌声慢慢传唱开来。
王定烈感到一股春风将要吹进山区，苦难的大巴山将要发生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果然不久，他的家乡解放了，山村沸腾了。1933年，红军“扩红”的消息传来，王定烈就报了名。“好铁就要好打，好男就要当兵”，他决心拿起枪杆子来保卫穷人的红色政权，跟着共产党为穷苦人打天下。
临行的夜晚，母亲在清亮的月光下为他整理着行装。走的时候，母亲没有流泪，只是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也就是从加入到红军队伍那天起，他为自己改名为“王定烈”。意在坚定信念，轰轰烈烈闹革命。也正是从那天起，15岁的王定烈开始了南征北战的漫漫长途。
采访时，我注意到，王定烈将军脚上穿的是一双编得很精细的草鞋。他说是一位曾在他身边工作的战士给买的，他很喜欢。看见草鞋，他就感觉思绪又飞到了当年。后来，将军有机会碰到卖草鞋的，竟一下子买了十几双，除了给自己，还想着送给了老战友们。据说，有的战友不舍得穿，珍藏起来了。
王定烈的思路非常清晰，对往事缓缓道来，对一些战斗过的地名、细节都记得很清楚。说到草鞋，将军想起了当年和他一起出来参加红军的七个伙伴。他们村子里那年报名参加红军的，加上他共八个人，可最后只幸存了他一个人。多少次陷入绝境都没有落泪的他，当想到牺牲了的战友们时，不禁潸然泪下。
这是位极富传奇色彩的老人，在抗日前线，在挺进豫中、转战嵖岈山的日日夜夜，在被困前夜、中原突围的艰难岁月，在鄂西北打游击战，横渡天堑，挥师北渡，千里跃进，逐鹿江汉，以致他又接受新的任务心里又系上了蓝天的召唤，抗美援朝的空战，国土防空，求学钟山......故事太多太多了。
虽然战火硝烟都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但历史不会忘记。我至今收藏着他送我的那本《沧海一粟》。他说过，一切都会消失，但只有伟大的事业永存。
三
“一个人就是一种文化。”诗人桑恒昌用诗拥抱朴素的生活。
尽管他曾戏言要用自己满脸的老年斑去换年轻人脸上的青春痘，但在读过他诗作的人看来，他何曾老过。他一直保持着年轻的、火热的心跳，即便是在他生存环境最恶劣的情况下，他都没有舍弃对生命的热情。
1961年，桑恒昌高中毕业时，没有实现去北京大学读中文系的理想，高考的前一天，他接到了被保送武汉空军雷达学院的通知书。
当兵之后，他有两次面对死亡的经历。
一次是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全身皮肤开始慢慢溃烂。到北京看过，医生说是一种不治之症，最多活两到三年。那时候，他还是个年轻人，对生死还没有太多深刻的体验，所以没有太多压力，只当是病了，要吃药调理。后来回到家养病，去山东省中医院找中医看了，几个疗程的治疗，病居然好了。
第二次死亡边缘的体验是从拉萨到西宁的路途中。那次，桑恒昌带着一百多辆车运送一批老兵去兵站。按照规定，下车不能过唐古拉山，但老兵们回家心切，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结果，在过山时，风雪大作，车轮迅速陷入雪中，车队根本无法前行一步。
“那雪大的，没有去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雪不是一尺一尺的下，而是以米为单位的下了。我当时下车察看情况， 差点被风刮走。要不是有一个连长把我拽上车，我真的就葬身雪域了。”
现在说起这些经历时，桑恒昌早已经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了。
“我真的好怕，怕给后人留下一堆时间的骨灰。”
“用长了牙的脚，一步一步啃过来，再用脚上剩下的牙，一步一步啃下去。”
“所有的路，都是不愿意站起来的纪念碑。”
“只有把今天铸成青铜，才无愧那一沓厚厚的历史。”
仔细咀嚼，他在告诉人们：我的诗是苦涩的，但我希望她鲜活、亲切而深刻。我的诗是苦涩的，但是用心血煮出来的。
那年秋天，桑恒昌老师接到北京大学的邀请函，请他在百年纪念讲堂讲述他对诗歌的主张。来京之前，他就给在京的朋友们告知此行的安排。于是，我们都前往海淀区北京大学的校园集合，认真聆听了那堂课。
“朴素的美是大美。”在桑恒昌的理解中，诗歌走不出去和走不回来都是一种失误。当他的200多首诗作被译成英、法、德、韩、越文发表后，他仍旧在说：80次写到头发是80个样，60次流泪是60个样。
桑恒昌的诗，因为真挚的情感表达而变得干净优美。直白的一种哲理表述，隽永的短短几句就一下子印进人们的心里了，且久久挥之不去。
以上几个难忘的故事说明：谁都有自己的传奇。
传奇就在各自的心里。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传奇。因为，有的人已经活成了传奇。
这三个传奇故事都收在这本书中
嘉
宾
有
言
12
曹怀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北京签约作家、中南5省优秀电视剧奖得主、小说获金盾文学奖。著有巜北京的月亮》《清晨与黄昏的述说》等作品。
时代的温度
——读华静散文《传奇就在各自的心里》
华静的文字很像我们时代的音符。这篇《传奇》所写的三个人物，无疑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传奇。
从司马迁落笔《史记》开始（其实还要早），我们的民族就有了书写“传奇”的传统。每一个时代的传奇，都记录着那个时代的温度。传奇是贴近人感受的，是触手可及的。历史上有些传奇冰凉彻骨，摸上去会让人颤抖……华静笔下的传奇是温暖的：老红军王力方灵前吟诗赋文的妻子、女儿微笑着送他“上路”，军博展览的那门缴获日寇的小山炮，见证了一代军人的传奇。接受采访时穿着草鞋的王定烈，难忘1933年大巴山“扩红”参军后牺牲的战友。哲学与宗教无法回答的生命意义，在两度死里逃生的诗人桑恒昌笔下，那就是用长了牙的脚，去啃脚下的路。而走过的路，却是不愿意站起来的纪念碑。
传奇，有温度的传奇！
华静
笔名丹琨、元琪。高级编辑。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第三届中国产业报协会“十佳编辑”。第八次全国作代会代表。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
出版诗集《有梦在前头》《那只安抚我灵魂的手》《给相遇多一点时间》。出版随笔集《给心找个家》《送给自己的玫瑰花》《旧铁路上的寻觅》。出版报告文学集《梦里梧桐》。
出版《华静文丛》三卷：《挂满情怀的生命树》《那一片诗情牧场》《停不下来的脚步和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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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给你
就代表没有距离
—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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