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宏旺：菜 团 子

菜 团 子

郭宏旺

菜团子，听来很土、很俗，但它却是极实用实惠的东西，和我们的日子息息相关，是我们柴米油盐平凡生活的一部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一说菜团子，首先想到的是一种别致的吃食。用玉米面、豆面、小米面和起来做皮，五花肉、雪里蕻加葱末、姜末、香油味精、酱油调馅儿，包成包子样儿，最后上笼屉蒸制而成，是一种很有特色的名点。可以这么说，世界上有华人生活的地方就会有这种菜团子。

一般来说，一斤面够做三四个菜团子。菜团子就着咸菜、腌菜、稀饭吃特别有味道。除了雪里蕻，干豆角、干白菜、茴香都是做馅儿的不错选择，粗纤维含量丰富，可以清理肠道垃圾，属于健康食品。这是比较上讲究的菜团子。

而晋北人们说的菜团子与此有很大差异，它并不用面饼包起，就是名副其实的菜团子，做法更简单更平民化。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常吃菜团子。各种蔬菜焯水，拌少量莜面或白面，抟团儿后上笼屉蒸熟便好。蔬菜可以是白菜、菠菜、油菜甚至甜菜叶子萝卜缨子，面粉不必太多也不会太多，因为那时候吃菜团子，主要就是为了省一点主粮，省一点面粉，同时又能填饱肚子。

那个年代，冰箱是太稀罕太高档的东西，农村里几乎没有冰箱，只有地窖子，贮存菜蔬就格外不方便，况且蔬菜的供应量和时间也极为有限，过了秋末冬初就太难搞到了。所以每到隆冬季节，家家户户都要做一些菜团子，以备冬季和一些节日上食用。茴子白和胡萝卜是主角儿，茴子白切成片或丝，胡萝卜镲成细丝儿，开水焯过后攥成圪蛋子，放屋外冷冻，再放入闲房里的大瓮中存放。过节或者有客人来时，主妇会喊孩子们：去瓮里取几个菜圪蛋子，咱们今儿个吃包子、吃饺子。那是招待贵客的东西，并不能够随便吃。把菜圪蛋子取出，消冰剁碎加一点剁好的肉，就是十分排场的馅儿了，包包子、包饺子都可以。焯完胡萝卜的水也不可以倒掉，还有大用处，过滤一下残渣，入大锅慢火熬几个小时，浓缩为饧，琥珀色，浓稠的，特别甜。饧可以用来蘸黄糕吃，孩子们尤其喜欢，只因为饧浓醇的香甜。

晋北地区的人们多数爱吃莜面饭，莜面窝窝，莜面囤囤，莜面圪撅儿都是最常见的。而还有一种莜面饭是和菜团子沾边儿的，叫山药丸子。山药蛋削皮洗干净，再镲成丝丝，撒少量莜面拌匀，双手把丝丝抟成团儿，上蒸笼燕熟，就上烂腌菜吃，也很不错。莜面丸子以山药丝为主，加的那一把莜面只是为了能把山药丝抟住，并增添一点点莜面的味道。所以严格地说，这不能算是莜面饭，毕竟加入的莜面太少。另外，由于它毛烘烘的外表，人们戏称它“山药丝子大抖毛”。

如今把蔬菜、胡萝卜焯水攥圪蛋子冷冻的人越来越少了，首先是因为市场菜源太丰富，无论什么季节也不必担心买不到。另外攥水冷冻后的茴子白味道并不怎么美，要是胡萝卜还算凑乎。

新鲜的芹菜、白菜、胡萝卜、大葱、茴香苗直接拿来剁馅儿味道一定更鲜美。即使有人不喜欢胡萝卜的甜味，焯一下水就好，再不必冷冻之后备用了。人们眼前摆放着各种鲜美食材，谁还费那些劲气去做无用功？

冬天里，老母亲还会在屋外冷冻菜圪蛋子，夏天也会弄一些，放在那个小小的冰箱里冷冻。母亲觉得冬天要是不储存一些菜圪蛋子，心里就总不踏实，储存了就放心过日子了，母亲六十多年早已成为习惯。我走时母亲总要让我带几团，我说不要，不要，我现买现吃哇。母亲说：没你们这会儿这人了，啥也不要，啥也不要，啥也就说买呀，买呀，那不得钱嘛！我便带上三两团。母亲赶紧说：哎，对了，这不是个说了。我想不只我老母亲是这样子，天下几乎所有的母亲都是这个样吧。

如今爱吃各种莜面饭的人依然很多，可爱吃那个叫“山药丝子大抖毛”的人太少了吧，毕竟那个东西真的不太好吃。入口太涩，入胃后老“扎心”，老泛酸，还不抗饥。那时候的人们之所以吃它，只是图个省，能凑乎个肚儿饱。

吃纯粹菜团子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营养过剩又乏运动的人群常伴“三高”。尤其是血糖偏高的“糖人儿”们，为了减少糖分摄入，更爱吃各种蔬菜团子。比如芹菜团子，菠菜团子，蒲公英团子，苦菜团子，摘好菜用开水焯，攥个圪蛋子去了水分，葱、姜、蒜、生抽、陈醋、香油，撒几枚杏仁或百合凉拌起来，美味下火还降压降糖。以前人们爱吃各种肉丸子，如今不少人变着法儿地吃素丸子，比如豆腐丸子，各种蔬菜丸子，那其实还不就是个菜团子嘛。

菜团子曾经是平民百姓无奈的选择，现在却成了好多“富贵”人群的桌上餐，而且烹制得更精致更讲究。时间让菜团子来了个华丽的转身，一不小心跃入社会的上层。

生活多变，世事多变，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可无论时空如何变幻，只需做好自己，做一个真实可靠的“菜团子”，没什么不好……

2020.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