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宇：流泪的紫杜鹃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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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用手抚弄着我的头发

于是,

发丝中融进了您的爱

您用柔柔的眼神看着我

于是，

在我内心深处

——种下了爱的种子

写这几句话的时候，我读初中二年级。那年正是杜鹃开花时，我在学校生病了。父亲匆匆地来看我,当时父亲正在参加教学研讨会。他给了我五毛钱和一些治病的药丸，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看了看我，没说话，又匆匆地走了。这一幕一直留在我记忆的深处。

今年杜鹃花又开了。紫色的杜鹃带着露水，却再没有往年的美丽。正月初五，父亲走了，去到了我永无再见的另一个世界。今天是父亲去世后的七七之日，含泪提笔以记之。

父亲先天残疾，驼背鸡胸，但生性聪明。高中毕业后因身体原因未被大学录取，便回村做了民办教师。经人介绍娶了有腿疾的母亲，并有了我姐和两妹妹共四个孩子。听妈说，当时村里人都叹息着说：“这家人的日子该怎么过哟。”从我记事时起，我吃的、穿的并不比别的孩子差，似乎比别的孩子还要好些。父亲是个好老师，在我记忆里每年都获奖，“先进工作者”，“教学能手”等等。那时候父亲的工资每月九块五，日子过的极为紧张，直到转为公办教师时才有所好转。父亲爱他的学生，常常帮困难孩子垫交学费，也经常有孩子在我家吃饭。父亲去世时，海南的三哥寄来了哀思，三哥是父亲的学生，是村里最早的大学生。

父亲喜欢拉二胡，一边拉还一边唱，经常笑我姐是“张朝中”的傻女儿，弄的我也会几句《告坝匪》的唱词。春节时，父亲会帮村里人写春联，我磨墨、裁纸，给父亲打下手。在我眼里，父亲的毛笔字是最漂亮的，宗祠堂上“紫气东来”就是父亲写的，可惜我就是不会写字，只是晓得了“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父亲教我拉二胡，可我总拉不出那韵味。父亲演奏《十二月调》把婶听哭了，演奏《赛马》让我看到了草原。每到周末抑或寒暑假，父亲就和我抬着母亲陪嫁的缝纫机去帮人做衣服，一天工钱一块二毛钱。这时的我最快乐，通常主家都留我吃饭，有时还会煮俩鸡蛋。这样的好事，父亲很少叫姐和妹妹们去，我知道父亲疼我。父亲空闲时最喜欢把我拥在膝上，用胡子扎我的脸，轻轻地叫着我的名，顺伢！顺伢！也常常背诵《三字经》《弟子规》给我听，听的多了，慢慢地我也会背诵。

八十年代初，分田承包了，我家有三亩水田，父亲身体残疾干不了重的农活，母亲因为腿疾也只能做旱地里的生活，下不了水田。这时又有人叹息了：“这家人的日子怎么过哟”。天不生无路之人，父亲每天捧着《水稻栽培技术》的书，硬是让自己家的稻子比别人家的高产很多。那是我姐就已经会插秧了，我也会放牛、耕田。耕田于我来说是最快乐的事情。父亲做了小鱼篓挂在犁尾上，每次耕完田回家，总能收获泥鳅和黄鳝。父亲笑我说：“顺苕，哪是耕田，只是为了抓泥鳅。”总之，父子俩都很快乐，没有苦和累感觉。

我结婚时作兴用四个轮子的车子和洋鼓洋号，是需要钱的。我不会挣钱，到现在亦是如此，母亲常说：“这孩子怎么就没财运呢？”。父亲眉头也不皱，所有的婚礼费用都是父亲花的。他说:“顺伢的婚礼必须是全村最热闹的”。妻从小丧父，在父亲的葬礼上哭的很伤心，嗓子也哑了，眼睛也红肿了。看上去她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我到像是个外姓人。

我成年后，父亲也老的快了，他喜欢打麻将。每次打麻将时会带上我的儿子。小家伙极喜欢他爷爷，每次父亲赢钱后都给小家伙买糖吃。正如小时候姐姐最喜欢看父亲打牌，赢了钱就有东西吃。这一点，姐姐和妹妹都随了父亲，会打牌。唯我不会打牌，亦从未赢过钱。每逢父母过生日时，出嫁了的姐妹都回了，一起打牌老赢我的钱，每每这时父亲总会来教我如何打牌。

退休后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中风了在医院呆了半年。出院后，就一直坐轮椅，吃饭、洗澡由母亲和我伺候。这时的父亲变得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走动。他不愿意姐和妹伺候，只有我给他喂饭、擦身子才最高兴。母亲说：“你爸的心，都在你这儿。”某一天大早，我刚出门，听到父亲呜呜地哭，我坐到他边上时，父亲又笑了，弄得我一脸茫然。后来母亲告诉了我，因为那几天每天我出门极早，回来时又极晚，父亲没见着我，所以哭了。从那次起，每天上班时我都喊醒父亲，陪他说说话，回家时尽量早些，除非不得已的应酬。也是从那次起，每次回家，停好车，就可以见到轮椅上的父亲。父亲在我回了之后就会把轮椅退回房间，否则一直在门口望着。

近几年，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知道，父亲已不久于人世了。害怕自己受不了生死别离的痛苦，把《西藏生死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可真正到了与父亲永别的那一刻，依然是撕心裂肺的痛，撕心裂肺地哭。母亲叹息说：“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哟”。

七七之期了，又恰逢清明时节，紫杜鹃也漫山地开了。昔日樵夫担上的杜鹃花儿，在今天却又异常地紫气东来，含露带水。留了四十九天的胡须，可以剃掉了。多云山上的云穿过苦竹林，飘向远方。小溪河的水向西奔流，再折向东，一路呜咽，去而不返。此时，在父亲的坟前，却再也挤不出半滴眼泪，心中只有满满的、满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