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马进思|聊起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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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起老师
一个周末,记忆中快要遗忘了的一位初中同学,通过另一位经常联系的同学,加了微信号。视频相聊,吓了自己一跳。除去熟悉的乡音,几乎不敢相认。记忆中的那个懵懂少年,早已不知去向。看到的只是满脸沧桑,华发鬓霜。我想,如果在大街上相遇,肯定谁也不认识谁。时间,真的是留不住的行人。看别人,也就知道了自己,不免唏嘘良久。体会到了什么是匆匆,什么是稍纵即逝。
两人的话题,除去询问一些同学的信息,聊的最多的,就是老师。虽说教过自己的老师千差万别,但正如杜甫所诗“风流儒雅亦我师。”现在自己也教书二十多年了,每当被人戏言“令公桃李满天下”时,时常会想起教过自己的那些老师。
小学毕业,去了县城的第二中学读书。二中是一所新建学校,坐落在半山腰的一个平台上。除去一幢二层的教学楼,就是依地势而建起的几排架子平房。印象最深的是教学楼的门和窗框,都被漆成蓝色。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这种颜色单纯洁净。
初一年级就两个班,我在2班,一个班50多个学生。当时教课的很多老师都是从乡下的各中小学调来的,有一部分甚至是民办教师,能力水平也是高低不一。虽说那时自己贪玩,学习也不是很好。但有几位老师,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给我们当班主任的老师姓洪,三十多岁,个儿不高。高原上的风不仅吹红了他的两颊,而且还吹红了他的鼻子。稍有点鼓出的眼睛,对每个学生都放出一种漠然的目光。他也教我们班的历史,在我的印象里,每一节课,他就是把每一个章节念一遍。然后让大家把每一节的练习题做完了就算完成了任务。虽说上课没有趣味性,但严厉性绰绰有余。如果我们小测验时对上一节课的习题不会,等待我们的不是罚站,就是用教鞭敲打我们的手掌。错几道题,就得敲几教鞭。更无奈的是,教鞭还得我们给他准备。有好几次,自己的手掌都被敲肿了。他每次用教鞭敲打时,都是笑嘻嘻的,但敲下去的劲道很大,让人有一种钻心的疼。被敲打的同学含着眼泪,都怯怯的伸出手掌,还不能躲,你如果躲一下,他就罚十下。我们每次挨打完,都特别恨他,都躲着他。可洪老师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过一样。当然也没有一个家长因自家孩子挨了老师的打而找学校的。那时家长对老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孩子就交给你了,如果不听话,你就狠狠的抽。”大概在家长的眼里,严管才是爱。现在想起来,这位班主任除去调皮话多一点儿,教学水平还真不敢恭维。在读书时,常常把很多字都念错了,有时还是在学生的一再提示下,他才纠正过来。但这并不妨碍老师的权威性。到现在我还能记得他形容我们班晚自习的调皮话“高粱杆杆,玉米秸秸,扔了一教室角角。上面弄电棒(管灯),下面打捶又骂仗,乌烟瘴气,没一个好东西。”“你们是上山摘杏,下河摸鱼,搞歪风邪气。”
洪老师身边常带着他儿子,五六岁,很淘气,时常来我们班。班里学生如果挨了洪老师的打,自然就把他儿子当成出气的对象。有时故意找茬,不是给踢一脚,就是拧一把。好多时候,都是在他哇哇的哭叫声和洪老师对学生的责骂声中结束的。可洪老师的儿子不长记性,总是乐此不彼的跑到教室里来,一次一次接受学生的惩罚。洪老师可能是老来得子的原因,对儿子也是特别溺爱。有一次他儿子把教室窗子的一块大玻璃砸碎了,而且从砸碎的窗口里爬了进去。这正好被从操场回来的学生看见了,有两个座位离砸碎玻璃最近的学生,当时上去就狠狠踢了一脚。而这一幕,正好被找儿子的洪老师看见了。他当时发疯似的从教室里抄出一把笤帚,没头没脸的就向那两个同学打去。幸亏体育老师赶来的及时,劝住了。但就这样,把那两同学的打的鼻青脸肿。这下洪老师犯了众怒,惹的全班的同学一个个义愤填膺。加上洪老师常批评的几个学生的怂恿,全班同学竟一起去找了校长,使得洪老师不得不离开了班主任的岗位,历史课也不让代了。后来听说他给别的年级的一位女学生辅导课,不知道怎么了,让那位女生的母亲时常站在学校大门口大骂,洪老师每天提心吊胆的,甚至都不敢在宿舍里住。因为那位同学的母亲有时会坐在洪老师的宿舍门口,时骂时不停的砸门,学校谁也管不了。后来洪老师不知是辞职了,还是被学校劝退了,但我再也没有见过。几年后,听人说洪老师疯了,让人唏嘘很久,替他难过。
那时,我最喜欢的是语文老师,他姓李,是一班的班主任。个儿不高,满脸胡,时常挂在脸上的是一副弥勒佛般的笑。他讲的语文课,总是抑扬顿挫。时常他自己也沉溺在故事的情景中。特别是上《最后的一课》时,他竟穿起了和文章中韩麦尔老师一样的衣服。声音哽咽着读着文章,听的很多同学还哭了起来。特别是下课时,他竟采用了和文章中一样的结尾。当他斜靠在黑板上挥手让大家下课时,同学们竟都忘记了站起来。我那时语文成绩并不好,所以在语文老师那里也没有什么印象。虽然这位知识渊博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龙飞凤舞,激情四溢。但一班的同学私下里说,李老师光棍一人,谈了好几个对像,女方只见了他第一面,就没有了下文。原因是嫌他个子太矮。当时我没觉得语文老师个子不矮,但现在想起来,语文老师估计还不到一米六。
语文老师为人和善,所以那时的学生,特别是女孩子都喜欢往他的宿舍里跑着问题。另一个原因是那时老师的办公室和宿舍是二合一。有次。我班一位女学生写周记时,写到有一天中午,她口渴,想喝水。就到了语文老师的宿舍。想敲门,忽然停住了,她想从窗子看看语文老师在干什么。从窗帘没有完全遮挡住的缝隙里,她看见语文老师在床上呈现出一个大字,发出匀称的鼾声。谁知当语文老师在班上念这篇写得很真实的周记时,一个调皮的男生竟突然说出了一句。老师躺在床上,呈现的是太字,不是大字。全班男生轰然大笑,女生一个个却莫名其妙。语文老师狠狠的瞪了眼那个学生,男生大多低下头哧哧的笑着。后来语文老师专门找这名男同学谈了一次话。后来我们发现,这名男同学在语文课上表现的很积极。再后来,听说语文老师调离了学校,去了一家行政单位,并跟一位自己教过的学生结婚了,现在成了市里一名很有造诣的书法家。
那时,给自己留下最严厉印象的是英语教师。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乡下小学根本没有英语课。直到初一年级,才总算有了位英语教师。英语老师姓冷,人比较精瘦,小眼小脸,没见过他抽烟。他走路时,时常把手插在裤兜里,迈开步子,是典型的外八字型。冷老师看起来好像很沉稳,其实脾气很暴躁。他也是新从一乡村中学调来的。我现在想起来,那时他的英语,发音也不是很标准。他每次上课时,先用录音机把要教的单词放两遍,再领着学生读两遍,然后让英语课代表领着读几遍,接着让学生大声读,一手在桌子上比划着写,一直到下课铃响。直到初中毕业了,我自己觉得除了会些单词外,对时态和语法,始终没有太明白。
冷老师对学生很严厉。如果在课堂上发现那位学生小声说话,就会一把把学生从凳子上拽出来,不问情由,直接用皮鞋踹。所以冷老师的课,学生是最安静的。既是其他课上调皮捣乱的学生,到了他的课上,也是老老实实的。稍有小动作,只要听到英语老师的呵嗽,马上表现的专心致志。那时冷老师,不仅打学生,也打师娘。冷老师家住的平房,就在教学楼的后边。屋子过于狭小,师娘经常在门外的一铁炉子上做饭。我们看到最多的,就是怀里抱着女儿,一手用筷子在锅里捞着面条。冷老师有两个孩子,好像都是女儿。可能乡下都有传宗接代的传统。冷老师特别想要个儿子,可又赶上国家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如果再生育,面临着失去公职。所以学识前卫,思想落后的冷老师动不动就对师娘使用拳脚。时常从他们的屋子里传来师娘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和孩子的哭泣声。这个时候冷老师家门外,总站着一群急的团团转的老师和一些凑热闹的学生。因为冷老师打师娘时,总是把窗帘拉下来,把门插上,外边的人轻易进不去。直到有一次,年龄大点儿的副校长实在听不下去了,一脚把他家的门踹开了,并把冷老师骂了个狗血喷头后,这以后,冷老师收敛了很多。初中毕业后没两年,我听说冷老师家的师娘得重病去世了。再后来,听说冷老师又娶了原师娘的妹妹,说主要是为了照顾姐姐的两个孩子。但我再也没有见过冷老师。
初中三年,我敬佩的老师是数学老师,他姓刘,是上海来的支边青年。瘦高个儿,眼睛小,眼窝深,走路时常背着手。师母也是县城小学的老师,个儿不高,但很面善。刘老师家据说是二中最和谐的家庭。他们有两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儿。大女儿就在我们班,文文静静的,学习很好,时长扎着一对蝴蝶辫,跑起路来,一甩一甩的,煞是好看。小女儿跟着师母一起上小学。每天晚自习,刘老师都要在自已所教的两个班级转一圈儿。对于每个学生的问题,总是不厌其烦的解答。无论你问他多难或多简单的题,他都和颜悦色,耐心细致地讲解。从来没有看出来他对那个学生有不满或是嫌弃的表情。那时,虽然自己的数学成绩并不好,但对刘老师,始终保持着一种崇敬的心理。现在退休后,听说和师母跟小女儿一家在一起养老。
初中三年,印象最深的是几何老师。老师姓吴,是个老头儿,满脸的褶子,总是乐呵呵的。包括用烟锅头敲打学生的时侯,都是这样的表情。几何老师最大的爱好就是下棋和抽烟。在他的宿舍前,几乎天天能看到他和几位教师在棋盘上厮杀。有时激动时,手都有些颤抖。当他肯定要赢时,总是悠闲的从衣兜里掏出旱烟包,从腰带上解下足有二尺长的烟锅,伸进去挖上一锅,用手压滋实。然后划着火柴,吧嗒吧嗒的吸着,又吐出浓浓的烟团,把旁边的人呛的大声咳嗽起来,他却哈哈大笑。几何老师讲课时,总是不紧不慢的。把严谨和随心所欲发挥到了极值。甚至在讲完课时,在教室里都会抽起烟来。吴老师老伴去世早,身边有一女儿,学习不是特别好,据说中专已经考了三年了,每次分数都差几分。这让吴老师笑呵呵的眼神里,也时时表现出一种忧郁。不过更多的时侯,吴老师眼里布满的红丝,都是下棋熬夜的结果。有时因为下棋,他竟忘了给学生批改作业。第二天,吴老师总是让班里两个学生互批,自己找的借口是人老了,晚上失眠了。
到了初三年级,有化学课了,教我们的是一位女老师,姓窦。窦老师人长的挺漂亮,也很清瘦,文文静静的,每一节课都不急不躁,作业本上,全是她改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和纠错。但在我的记忆里,窦老师似乎从没笑过,是那种表情淡泊的泛不起一丝涟漪的平静,并时常眼神里透出一种忧愁。窦老师那时已结婚了,他的对像我们都见过,中等个儿,稍胖,平头,一脸的疙瘩,面像给人的印象是很凶。据说他很听窦老师的话,但不知道为啥,在我上高中时,听说窦老师离婚了,再以后,听说离开了学校,至于去了哪儿,很多同学都说不知道。但她的音容,铭留记忆。
那时,学校后边的半山坡上,是一片荒地。每年的春天,老师和学生都拿着铁锨,扛着树苗,抬着水桶,到荒山上去栽树。经过几年的努力。原本荒凉的山,竟也显得葱葱绿绿。特别是几百棵多年前栽的杏树,竟也会在春天开的芬芳飘香。从杏花一落刚有酸涩的青果一直到杏子成熟时。总会有学生偷偷的溜出校园,去那里摘杏吃。每当护林员的骂声起来时,班主任老师进教室的第一句话总是,今天谁上山摘杏了。因为护林员是个老头儿,腿脚不便,眼神也不好,一年也抓不到一两个学生。但是护林员的责骂声,就如同上下课铃声似的,时常会在校门外响起。而脸上有点麻点的政教主任,黑着脸,时常
会悄悄的守在校门口,把那些张慌失措的学生,一个个守株待兔。
时光流失,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学校搬迁了。教过我们的老师,也都退休了。有的老师后来见过,有的老师再也没见过,还有的老师都已经永远的走了。跟同学相聊时,总会想起他们,无论现在是“呕心沥血育新苗”,还是“新竹高于旧竹枝”。但在成长的路上,遇到的每一位老师,都是我们的福分和镜子,让我们永远借鉴、敬重、感恩和怀念!

作者简介  马进思,中学高级教师,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昌平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在全国、市区级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近50万字的散文、诗歌,并在多次征文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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