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爱民丨皂角树下
村中央有棵皂角树,那是我童年的乐园。
那是棵古老的树,听奶奶讲,她的奶奶说小时候树就是这个样子。树身大四围,中间是很大的空洞,树干上六根巨大的支干有合抱粗,斜伸着向四周展开。支干上枝叶茂盛,远看如伞如盖,树下的浓荫有半亩大。
春天,绿油油的嫩叶间缀满黄橙橙的小花,甜丝丝的清香引来一群群忙碌的蜜蜂。那花香、那蜜蜂的嗡嗡声让人心醉。夏天,那小小的圆叶更浓更密更清翠。炎炎的烈日中,树下连斑驳的日影也没有,十分的清爽凉快。哗啦啦的阵雨中,树下的人们仍悠然自得地谈天说地,观看雨后的彩虹,丝毫没有被雨水淋湿的担忧。秋天,树上挂满了长长的、弯弯的皂角,那皂角由青变黄,再变得酱红就到收获的时候了。乡邻们各取所需,但绝不多摘,别人也要用呢!女人们用它洗衣服、洗头。那东西洗头特好,洗得头发乌黑发亮,光滑顺溜。难怪大姑娘、小媳妇把它看得那么金贵。
月光如水的晚上,坐在那裸露的树根上,听老人们讲故事更有一番情致。随着旱烟袋锅子的一红一暗,那美妙动人的传说就从胡子里流淌出来。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这棵大树上的一个毒蜘蛛成精了,它经常吃人祸害百姓。村里的一个年轻人为了保护自己年迈的母亲,拿起镢头与蜘蛛精搏斗。打了三天三夜,年轻人遍体鳞伤,仍然不能取胜。他的孝心感动了玉皇大帝,就派一条火龙前来降妖。霎时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忽然一道耀眼的闪电直射大树,跟着一个巨雷劈了下来。雨过天晴,天上出现一道美丽的彩虹。蜘蛛精被雷劈死了,人们又过上了安宁的生活。被巨雷击成空心的树越长越旺,雨后在树下常能看见彩虹。
树下是孩子们嬉戏的乐园。夏天,树枝高处知了在使劲地唱,逗得人心里直痒痒。千方百计弄到一根马尾鬃,对折搓成细绳,绳尾从对折处穿过做成一个圆环。把马尾绳扎在长长的细竹竿上。悄悄爬上树,伸出竹竿,把圆环伸到知了面前。知了的两只前爪交替着抓马尾绳,身子也慢慢往上爬。这时需要的是耐心,不能出声,也不能动。待知了头钻进了圆环,轻轻往后一拉,就套牢了。举着竹竿,知了在杆头拼命地叫着,挣扎着。心里美透了。
集体游戏是抓坏蛋。谁都不愿当坏蛋,就轮流着当。每次钻树洞,爬树顶,追逐打闹,弄得天翻地覆。二闷哥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长得五大三粗,十分有力气,能把生产队麦场上的两个石碌碡竖着叠起来。他对我们很看不上眼,常说:“小屁孩,四两力气都没有,瞎咋呼啥?”一次,好热闹的三叔说:“二闷,你总说人家几个小家伙没力气,你敢跟他们几个试一试吗?”二闷哥斜了我们一眼说:“收拾他们几个还不跟收拾鸡娃子一样,抓一个扔一个,抓一个扔一个。”三叔又说:“你们几个小家伙敢不敢?”我们几个说:“敢,谁怕他!”我们一嘀咕拿定了主意,四散分开,把扎着架势的二闷哥围在中间。一声“上”,一起扑上去,两个人抱腿,两个人抱胳膊,两个人抱腰,一个人搂脖子,抱得死死的,他劲再大也用不上了。又一声“倒”,一用力把二闷哥按在地上。开始他还挣扎着想翻起来,我们用尽吃奶的劲按着不放,一会儿他就只能趴在地上喘粗气了。三叔让我们放二闷哥起来。我们说:“他得保证起来不打我们。”从地上爬起来的二闷哥嘟囔了一句“这几个小怂,还怪厉害哩”,就怏怏地走了。
树下是乡邻们聚会的地方。上工前,男男女女集中在树下,生产队长站在树根上派活。领完活,人们三三两两又说又笑向田野里走去。饭后,男人们掂着烟袋,女人们端着针线笸箩来到树下,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聊着地里的庄稼和家里的日子。谁家有了难处,或要办什么大事,就商量去帮他。树下商定的事情,不用催,大家都会尽心尽力去做。一次,邻家的姐姐没打招呼去了外乡亲戚家。夜里,所有人都汇聚在大树下,女人们宽慰着哭哭啼啼的母亲,男人们骑自行车出去一拨又一拨。孩子们安静地坐在树根下打盹。后半夜,人找着了,大家才放心地各自回家。
长大后,离开了故乡。每次回家,远远看见那蓊蓊郁郁的树冠,暖暖的乡情就涌上了心头。回家的感觉真好!
几十年过去了,梦里我仍常看见那浓绿的皂角树,看见树下站着我慈祥的亲娘。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焦爱民,笔名艾子,河南灵宝市人,研究生学历,历任教师、公务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成熟做人 相约成功》、《秋天里》等八部作品集和回忆录。人生信条: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公公道道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