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1杜甫七言排律《题郑十八著作主人》读记
杜甫七排《题郑十八著作主人》读记
（小河西）
乾元元年（758）初春，在郑驸马池台与郑虔不期而遇，杜甫作诗《郑驸马池台喜遇郑广文同饮》。时杜甫尚不知郑虔天宝末已有著作郎衔，仍称之为郑广文。不久，郑虔被贬台州。郑虔离长安时，杜甫“邂逅无端”未能亲送，于是写七律《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暮春郑虔已赴台州。杜甫来郑虔长安居处，见人去房空，有感而作这首悲愤淋漓的怀友诗。郑虔任著作郎，见于洛阳出土的《郑虔墓志》。【《唐六典》卷10秘书省著作局：“著作郎二人，从五品上。”】主人：主人所居或主人壁的省写。如，李白有《宿清溪主人》，刘长卿有《逢雪宿芙蓉山主人》等。
题郑十八著作主人（杜甫）
台州地阔海冥冥，云水长和岛屿青。乱后故人双别泪，春深逐客一浮萍。
酒酣懒舞谁相拽，诗罢能吟不复听。第五桥东流恨水，皇陂岸北结愁亭。
台州：《元和郡县图志》卷26：“台州，临海，上。……禹贡扬州之域，春秋时为越地，……武德四年讨平李子通，于临海县置海州。五年改海州为台州，盖因天台山为名。……东至大海一百八十里。”
冥冥：昏暗貌；渺茫貌；高远貌。《九歌-山鬼》（屈原）：“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九叹-远逝》（汉-刘向）：“水波远以冥冥兮，眇不睹其东西。”
逐客：被贬之客。《梦李白》（杜甫）：“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寄杜位》（杜甫）：“逐客虽皆万里去，悲君已是十年流。”
拽（yè）：拉。《诗三百三首》（唐-寒山）：“柔和如卷雾，摇拽似行云”。《同乐天和微之深春》（唐-刘禹锡）：“秋千争次第，牵拽彩绳斜。”
第五桥：地名。《游城南记》（宋-张礼）：“今第五桥在韦曲之西，与沈家桥相近。定昆池在韦曲之北，杨柳渚今不可考。南塘，按许浑诗云'背岭枕南塘’，其亦在韦曲之左右乎？”《陕西通志》卷16：“第五桥，在县南二十里沈桥里。韦曲之西有华严寺，寺西北有雁鹜陂，陂西北有第五桥。”《随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杜甫）：“不识南塘路，今知第五桥。”
皇陂：皇子陂。《太平寰宇记》卷25万年县：（皇子陂）“在启夏门南三十里。陂北原上有秦皇子冢，因以名之。隋文帝改为永安坡。周回九里”。《长安志》卷11万年县：“永安坡在县南二十五里，周七里。《十道志》曰：秦葬皇子起冢陂北原上，因名皇子陂。”《水经注》卷6：“潏水，上承皇子陂于樊川，其地即杜之樊乡也。”
大意：台州地阔，海天茫茫。云水相荡，岛屿青青。安史乱后俺与老友以泪相别。暮春时节被贬之客如一浮萍。酒酣懒为舞时谁能牵起？诗成虽能吟诵没人倾听。第五桥东，离恨绵绵如流水。皇子陂北，愁肠百结徘徊离亭。
贾生对鵩伤王傅，苏武看羊陷贼庭。可念此翁怀直道，也沾新国用轻刑。
祢衡实恐遭江夏，方朔虚传是岁星。穷巷悄然车马绝，案头干死读书萤。
贾生：贾谊，西汉政论家、文学家，世称贾生。汉文帝时任博士，迁太中大夫，受排挤谪为长沙王太傅。曾有鵩鸟飞进其长沙住所。贾谊面对不祥之鸟，感伤身世，作《鵩鸟赋》：“谊为长沙王傅，三年，有鵩鸟飞入谊舍。”
鵩（fú）：鵩鸟。一种不祥之鸟；喻奸佞。《途经李翰林墓》（唐-许浑）：“碧水鲈鱼思，青山鵩鸟悲。”
苏武看羊：典“苏武牧羊”。【略。详见《汉书-苏武传》。】《赋得苏武》（梁-刘删）：“系书秋待雁，握节暮看羊。”《苏武》（李白）：“苏武在匈奴，十年持汉节。白雁上林飞，空传一书札。牧羊边地苦，落日归心绝。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东还沙塞远，北怆河梁别。泣把李陵衣，相看泪成血。”
可念：可怜；可爱。《世说新语-德行》（南朝宋-刘义庆）：“老翁可念，何可作此！”
直道：正道。《礼记-杂记》：“其余则直道而行之是也。”《促拍满路花》（唐-吕岩）：“是非海里，直道作人难。”《退居漫题》（唐-司空图）：“青云无直道，暗室有危机。”
新国：指肃宗新朝廷。
祢衡遭江夏：典“遭江夏”。【《后汉书-祢衡传》：“（曹）操欲见之，而（祢）衡素相轻疾，自称狂病，不肯往，而数有恣言。操怀忿，而以其才名，不欲杀之。……操怒，谓融曰：'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雀鼠耳。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今送与刘表，视当何如。’……后复侮慢于（刘）表，表耻不能容，以江夏太守黄祖性急，故送衡与之。……（黄）祖大怒，遂令杀之。”】《敬赠郑谏议》（杜甫）：“使者求颜阖，诸公厌祢衡。”
方朔：东方朔。【《汉武故事》：“（西王母）使至之日，东方朔死。上疑之，问使者。曰：'朔是木帝精，为岁星，下游人中，以观天下，非陛下臣也。’上厚葬之。”《太平广记》卷6《东方朔》：“朔未死时，谓同舍郎曰：'天下人无能知朔，知朔者唯太王公耳。’朔卒后，武帝得此语，即召太王公问之曰：'尔知东方朔乎？’公对曰：'不知。’'公何所能？’曰：'颇善星历。’帝问'诸星皆具在否？’曰：'诸星具，独不见岁星十八年，今复见耳。’帝仰天叹曰：'东方朔生在朕旁十八年，而不知是岁星哉。’”】《留别西河刘少府》（李白）：“谓我是方朔，人间落岁星。”
读书萤：典“萤烛”。【《晋书-车胤（yìn）传》：“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奉酬北海李太守…》（唐-高适）：“一生徒羡鱼，四十犹聚萤。”
悄然：寂静貌。《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杜甫）：“悄然坐我天姥下，耳边已似闻清猿。”
大意：曾如贾谊面对鵩鸟感伤身世，曾如苏武北海牧羊陷入贼庭。可怜此翁为人正直胸怀磊落，还好肃宗的新朝对您使用轻刑。最担心您像祢衡遭江夏，虚传您像东方朔一样是岁星。宅前的巷子一片寂静车马绝迹，案头还有干死的读书照明的萤火虫。
诗意串述：这首排律8联。首二联伤郑虔贬谪之远。所贬之地在台州。“云水长和”，海天茫茫。您像茫茫大海中“一浮萍”。接着二联写别后感受。“酒酣懒舞”没人扶起，“诗罢能吟”没人倾听。看到“第五桥”，离恨如桥下之水东流，想起“皇子陂”，愁肠百结徘徊野亭。再二联写郑虔。一是郑虔曾如贾谊面对鵩鸟伤身世。具体郑虔咋“伤王傅”的不可考。二是郑虔曾如苏武陷入贼庭北海牧羊。【杜甫不止一次把郑虔比作苏武。郑虔在陷贼期间的表现历史记载只寥寥数语：《新唐书-郑虔传》：“安禄山反，遣张通儒劫百官置东都，伪授虔水部郎中，因称风缓，求摄市令，潜以密章达灵武。”】三说郑虔“怀直道”。四说新朝廷对郑虔“用轻刑”。也许“怀直道”即“用轻刑”原因。不过，杜甫在七律《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中说的是“万里伤心严谴日。”到底是“严谴”还是“轻刑”？也许在杜甫心目中是“严谴”，但就当时情况而言，贬官确实属“轻刑”。末二联用典“祢衡”、“方朔”或解释用轻刑原因。人们担心您会如祢衡“遭江夏”，因为您“怀直道”，如同东方朔是岁星一样，皇上并不知情。末联以眼前的寥落之景收结。虽是轻刑，但毕竟被贬万里之外云海冥冥的台州，眼前故居室外无车马，室内无人迹，故人已去，故居已空，只剩下干死的曾陪您读书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