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悦读】雕花竹影楼

作者简介：高燕，笔名一剪传奇，甘肃省正宁榆林子人，先后就读于陇东学院和西北师大，主修历史学与汉语言文学。喜欢剪纸，喜欢文字，喜欢春天的雨丝，秋天的霜雪。

雕花竹影楼 

罗川曾是明清两代的古县城，街道上现在还保留着三座牌坊，两个铁旗杆。在政街道的东面，有一个用铁栅栏围起来的石碑。秋风一吹，枯草乱飞。要不是上面那几个苍劲婉约的大字，谁也不曾想起这里曾是个富户人家小姐的雕花秀楼。

这座秀楼里曾住着一个叫竹影的小姐，她的爷爷曾外放过知府，父亲是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四郎河两岸的水浇地都是他们家的。到了民国，虽然讲求社会平等，他们家还是请了好几个佣人。有一个只有过年过节时来帮忙的妇人，经常会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来，她的儿子叫云天，聪明伶俐，老太爷喜欢，便留下来陪竹影的几个哥哥一起读书。竹影也经常跟着他们玩，几个小伙伴感情很要好。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云天从新式学堂毕业，在县学里当了教书先生，竹影也亭亭玉立，待字闺中。一次偶尔的机会，二人再次相遇，有一种久别重逢后的温馨。

此时的民国，婚姻自由已经成为一种时尚。云天心里想过迎娶竹影，竹影也想过嫁给云天，可他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眼看着云天一天比一天年龄大，家里人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云天他自己心里也急啊。和自己同龄大的玩伴，孩子都已经四五岁了，每次一进村口，最怕别人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他心里越急，外表越淡定，而她继续和以前一样，周内周外总来找他玩。有一次，他终于憋不住了，涨红着脸对她：
“你想过今年结婚吗？”
她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张嘴就是一个字：“没---” 。还没有他补充下文，就嬉笑着去追河滩上的一只黄色的蝴蝶了。
他心里有些凉，不过很快怀疑自己刚才没有表述清楚，挠了挠头。自嘲般尴尬笑了一下，跑过去陪着她去抓蝴蝶了。

她玩到太阳西沉才要回家，走到半道又撒娇说脚疼肚子饿。他只好蹲下身子背着她，中途遇到了几个顽皮的孩童，见他们过来，喊起了：“猪八戒背媳妇，猪八戒背媳妇——”
他和她都有些脸红，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快到街口的时候，她才从的他背上跳了下来，乐颠颠跑进了著名的“聚缘堂”，招呼着伙计上好菜。他在跨进门槛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心里悄悄盘算了一下，这一顿饭下来估摸着得花自己半个月的薪水。但她已经坐下来了，笑脸盈盈的朝自己招手呢。没有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栽”了进去。
吃完那一顿饭，他终于再也没有将河滩里未说完的话，补充出来的勇气了。他知道她爱自己，但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第二天，他就在母亲的安排下，和邻村一个姑娘相亲了。那个姑娘个子不高，前额很高，算卦先生说是个有福之人。至于长相如何，他也没有心思看，匆匆见了一面，就应允了那门婚事。
她依然老找他玩，他还是陪她出去，至于自己年底结婚的事，他好几次想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结婚前一天，他去找了她，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她惊奇的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他默默站在一旁，想给她解释点什么。还没有开口，她的小拳头就像雨点一样砸在他身上。那一晚，两个人都哭得很伤心。第二天他结婚了，她没去。

他新娶的媳妇，娘家开豆腐坊，念过几天书，内内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爹娘都很喜欢。结婚三个月，他的新妇怀孕了。她得知后，揪碎了手里的锦帕，还把他送她的砚台摔成瓦砾渣渣。
“怎么可能呢？”  她在心里喃喃不平质问着往事里的他。
媳妇怀孕后，他借口学校忙，便经常留宿学校。竹影还是找他玩，他还是陪着她玩，只是见了别人，他会说她是他的妹妹。
竹影先先后后相过好几个不错的年轻后生，跟出去玩了几次，不是她不满足，就是人家不满意。她的婚事就这样拖着，他问她为什么？
“感觉不合适。”她总是瞪着眼睛，一脸委屈加仇视。他一看她的样子，心就软了下来，就什么也没有问。

眼看媳妇就要临盆了，母亲多次催他回家，他都要找各种借口推辞。有一天她来找他玩，说要去庵里水坝玩。他们刚要出门，村里的牛娃气踹踹吁吁冲了进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他赶紧问：
“牛娃，家里出了什么事啊？”
牛娃附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咽了一口唾沫：
“嫂子快生了，难产——”
他一听，吓懵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找大夫啊。”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这才反应过来。
     
等他们三个人和大夫冲到家里时，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所幸竹影认识的大夫有多年行医经验，大人孩子有惊无险。云天的母亲喜极而泣，爬在地上，对着竹影磕头如捣蒜，口里左一个“大小姐是活菩萨”，右一个“活菩萨是大小姐”。
   
后来竹影还是去相亲，每次交往一段时间，总会无疾而终。很快听说日本人打进东北，共产党的红军到了陕西的吴起镇。突然有一天，竹影跑来告诉云天，自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麻烦他照顾好自己的家园和爹娘。云天还想问点什么，竹影笑了一下，示意不要多问了。转身就跟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中年人走了。
从此以后，竹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在附近的底庙街上看过她，也穿着灰色制服，带着八角帽。不过云天再也没有见过。
云天的母亲说，云天的女儿眉眼之间有点竹影的影子，他就女儿起了个名字，叫：小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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