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养父养母
我的养父养母
吴仕钊
2019.8.24.
一篇《漫漫求学路》在《保康风采》推送后,引起一些与我年龄相仿的文友的点评,他们建议我再写写这两位有恩于我的老人家。俗语说:“养身父母大于天!”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为了应文友之建议,我把几篇写父母的文字再度晒出,请文友批评。
一、忆念母亲,她在父亲前十四年走了
(初稿:1999年4月,改稿:2013年10月)
戊子年二月廿五(2008年4月1日)我们在老家净明铺为母亲立碑。按规矩,在立碑的前三天即廿三,我们就把石碑从厉山拉回家里,据说,这叫“暖碑”。立碑这天,家里来了不少亲朋好友,大家言谈中自然少不了对母亲的追忆,我也就自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记得是在1998年12月21日(农历冬月初三)晚,惊悉母亲病笃,我急忙找了辆车,带上药品和医嘱就往老家赶。走之前,我正在加夜班,赶写一年的工作总结,突然接到明清表姐打来电话,说母亲病危,我心急如焚。车飞驰着,两道雪亮的灯柱,把路照得一清二楚,略微侧视,道旁景物依稀可辨。
此时思想却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早点见到病中的母亲。明清表姐在电话中告诉我,母亲可能是脑溢血,现已昏迷不醒。
母亲,您老人家可要挺住啊!以您的禀性和坚毅不会就这样离我们而去的,绝不会的。怎么这时我脑海正翻来覆去的都是《草帽之歌》的旋律,哦,妈妈,您苦着自己甚至屈辱自己,为了儿子能读书,能升学,能成为一个当今对社会有用的人,有益于父老乡亲的人,一个给人幸福的人,能带给您快慰的人,您老人家的愿望基本实现了,可您,却又……嗨!
夜幕的道中,车子象一个小甲壳虫,把我带入幼年、少年,时空隧道在逆转。母亲的形象在我思想的屏幕上完全成为特写境头。
高高大大的身材,清秀的面庞上略高的颧骨,略微凹陷而有神的大眼睛,双足虽包缠过,但脚步却铿锵有力,说起话来快而有节奏,有条理;笑起来爽朗而富于感染力,能“震落房上的瓦片”(我三婶对母亲的夸张描述);年青时曾经结拜姊妹一同烧香拜佛,为人善良正直,敢作敢当,富有同情心,有很好的邻里关系和广泛的人缘,爱惜后生远远超过了爱惜自己……这就是我的伟大而圣洁平凡的母亲。
民间故事,家族掌故,纺车的吱吱呀呀……我的童话世界:母亲操持纺车,右手握着纺车摇把儿,左手捏着洁白如雪的棉絮条,棉絮条象春蚕一般吐出银丝,纺车上的线团从无到有,从小变大,由瘦变胖。伴随着这纺车的咿咿呀呀的乐章,我也由多病变为健康,由小长大,由瘦变胖了——后来,自称为读过诗书的我,是那样惊异,没有上过学堂的母亲怎么会讲出那么多富有哲理的名言和掌故,有些故事还讲得那么娓娓动听,出神入化。幼小的我,就是这样启蒙了文学意识。现在想来,母亲真是一个讲故事的能手,她的素朴而简洁的审美情趣和表述本领,就连受过现代教育的我也感到自愧弗如。
然而,现实生活却是那般冷酷、悲伤、沉重。母亲的身世很悲惨,她姓李,名玉珍,自幼失去了双亲,至今也不晓得她的生辰月日,只大概记得其属相——猴年(一九二零年出生,后来我们把她的生日定在九月初九),是寄住她姨妈家长大的,她称之为“小哥哥”的(即明清表姐的父亲,母亲的姨哥)与之相依为命。艰辛的生活境遇教给了她适应生存的能力。14岁那年与父亲成婚。父亲属于一个小店主家庭,家境也是相当贫寒的。母亲自小缺乏双亲怜爱,寄人篱下,这些对于一般人都是苦难的遭遇,而在母亲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从她没日没夜地勤扒苦做,宁折不弯,敢做敢为,不落人后,宁肯自己千般苦,也争儿女一分甜,生命不息,辛劳不止的一生,便可以证明这一笔财富。
回忆母亲,便是回忆我自己。我的命运与母亲何其相似乃耳!我这归心似箭要去见的病母,乃是我的养母!我的生身母亲,早在我半岁时已因病撒手人寰,别我而去。父辈们商议,遂将我交托于大伯母——我的养父养母——我可敬可爱的丝毫不亚于生身父母的伯母。我要看望的就是用实践书写着“大写人生”的母亲!
母亲视我如同己生。她本人未曾生育,但她和父亲用仁爱之心,抚养过一个外甥女并为之陪嫁,还有三个干女儿,抚育过三个儿女。特别是为了我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她和父亲费尽了心血,想尽了办法。请奶娘不是她们可以做到的,就拿出家中的积累,买了一只肥胖的母山羊,给我喂羊奶。但我从小就特怪,——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敏感——小手一触摸到羊毛,听到它的咪咪叫声,我就嚎啕大哭,那还顾得上吃羊奶充饥哟。父母亲想了两个办法克服这一难题:白天,用一件衣服挖一个洞包住羊身露出乳头,让我感到安尉,以便顺利吸奶填肚子,为了奶羊有充足的营养供我奶吃,包上好的饲料,在我吃羊奶时,奶羊也同时“进餐”,奶羊不再叫了,我也就安心吃奶了;夜间,父亲半夜起床跑到附近的豆腐坊打回新鲜而滚热的豆浆,母亲把我从被窝抱出揣在怀中用一个装有奶嘴的瓶子喂我,看着我吃得满头大汗,肚饱欲睡时,父母这才安心入睡一会,无论春夏秋冬,父母都这样耐着性子细心喂养。吃瓦罐稀粥,吃“大块”肉便成了我儿时记忆的关键词。所以,尽管当时我体弱多病,但由于父母亲的精心调养和四出求医治疗,也未落下什么疾病,以致现在的我体质是这般健壮。这主要得益于父母亲的悉心照料和呵护,以他们百倍的努力弥补了我先天之不足。因此,在我思想上感情上认为养父养母如同生身父母一样亲,甚至更亲更好,生身父母给了我第一次生命,养父养母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他们是我的再生父母。
母亲虽然是一位极普通的劳动妇女,但在我这个儿子看来,她又有许多不平凡之处。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20世纪60年代初),母亲和父亲商量,在河边看好了一个地点,合股集资到厉山水轮机厂购回一台水轮机,引用河水作动力,请乡亲帮助一块建了一个水磨米面加工厂,规模不大却很管用,在当时的乡村还没有先进机器的情况下,附近父老乡亲们的粮食加工都在这里找到方便——解除了强度的推磨苦力,又节约了时间,提高了效率。众多父老乡亲都夸我这“具有现代工业意识”的父母不止。可惜后来这么个既不姓社也不姓资的水磨坊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人给割掉了。
改革开放之后,我在父母亲大力鼓励和支持下,白天坚守民办教师岗位,晚上加班复习,参加了高考,又有了继续求学的机会,母亲为了给我支持,也为了改善生活,同父亲一块开了一间熟食店,夙兴夜寐,终于有了一些积累,后来我结婚成家,父母亲大力支持了我一把。
母亲不仅把她全部心血和爱倾注在我这个养子身上,还延及我的喆儿——她的小孙子。1985年9月15日午时,小儿吴喆降生,当时我们的生活境况还相当窘迫,住在单位暂时租借的一间小平房中,昏暗且潮湿。母亲自告奋勇来照顾小孙子,她真行,常常是一手推着童车,一手提着菜蓝子。母亲带孙子还附带着做饭,我几乎成了这个家里“闲人”。三年之后,她的小孙子上幼儿园了,母亲悄悄拾掇好行装又奔回老家,忙她的小饭店事业去了。但她始终在关心着她的孙子的成长和学习,在病榻上的母亲拉着已读初中二年级的孙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吴喆,要象你爸爸一样,努力读书啊!”孙子从祖母病痛的脸上也许“读”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的的的……”一声鸣笛惊醒了我,车已经到了净明铺老街,我赶紧提醒司机“小心,注意向左拐弯,快到我家了。”
这个地方,就是我母亲他们一生的心血——临老街两间红砖黑瓦平房,间隔10米处还有两间土墙红瓦平房——兼备居住与饭店双重功能。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儿时那间干打垒老屋,母亲也仿佛仍在咿咿呀呀地手摇纺车给我讲故事,我听着听着进了甜蜜的梦乡,母亲的故事与我的梦想联成一片……
“母亲——”
还未进屋我已失声喊了起来,明清表姐赶紧打开门,“老表,你怎么这么快!快去看看姑妈!她老叫你的名子。“妈——”我声泪俱下,跪伏在母亲床前,握住她老人家干瘦的手,“妈,您的儿子回来了。”她顽强地睁开眼皮,目光柔和,仍是像平日一样充满了慈爱与期待,此时似乎更多了一种感激——近些年母亲老了,她十分珍惜我每次回来,也比过去爱唠叨了,一次她对我说:“仕钊,妈老了,不中用了,时常梦见你们,我最想小孙子吴喆,你到省城办事每次从家门口过,要是不耽误公事,就停一停,回来看看妈,看看就走,妈不耽误你的公事”。唉,这就是母亲目光的由来,我惶然地避开了母亲的目光,再按一按她手腕的脉搏,虽然缓慢,却仍是那么有力地跳动着,我的倔强的母亲,病魔没那么容易打垮你的!
母亲是我的生命源泉,也是我力量的源泉,我从母亲身上看到中华民族“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的伟大精神,也从母亲身上感受到人类爱心之博大深厚。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逝世之后,郭沫若曾敬题挽诗云:“盛德在民常不没,天不能死地难埋!”我这时却有此种心境。要人长命百岁虽然是良好愿望,自然规律难以抗拒,惟愿感动过无数人的母亲,再感动上帝一次,让我们母子再多些相聚相依的日子吧!
自然规律使然。母亲在瘫痪状态下与病魔搏斗了一个月零三天——冬月初三起病,腊月初六(一九九九年元月二十二日)凌晨四时便艰难地离开了人世。母亲临终时的样子一定很痛苦,虽然我远在几百里外的襄阳,也能想象得到——她老人家是多么不情愿离开我们啊!
母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自注:这篇文字,不断用闪回的方式,忆念母亲善良辛劳的一生。最初,在结构上以听到母亲病危,回家探望母亲为线,把有关母亲的几个生活片段串起来,文字中充满着缅怀之情,显现着感恩之心。后来修改时,加了母亲病逝的时间,也简略写了父亲辞世的情况。两位慈祥的老人家,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用特殊的方式,抚育作者的生活细节虽然没有过多的叙述,但闪射出的慈爱之心却昭然醒目。在廿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生活困难,连自身温饱很难有保障的情况下,毅然决定抱养一个失去生母的孩子,这种对生活担当,对生命呵护的大爱精神,是用什么样的言语也难以形容的,唯有用感恩之心回报社稷!
二、父亲手背上的青筋
(写于2003年11月中旬)
2003年的11月中旬的一天,冒着蒙蒙细雨,我回到老家去看望年逾八旬的父亲。
这次,父亲因为阑尾炎手术而住进了离家乡净明铺20余里的厉山镇中心卫生院。平时,我很少有这么长的时间陪父亲,而这次一陪就是7天。由于治疗的需要,静脉注射便成了每天的“必修课”,这使我才有这么相对集中的时间去观察父亲,尤其是观察其手上的青筋。看着、看着,这蜿蜒曲折的青筋,仿佛复苏了年轮般的记忆。
父亲一生的曲折与艰辛全在这青筋上。在笔者的记忆里,父亲的这双手不像现在这样苍老、乏力;那是一双勤扒苦做、善于创造的手。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家乡的西北边有一条小河,河水深处有两人多深,浅处也达人的小腿肚子中间,水流不断。这是家乡的一条生命河,人们从这里取水饮用,取水浇菜,取水灌溉,就是这条宽不过两米的生命河流给了家乡人以许多希望和梦想。民以食为天,所以,给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吃饭穿衣问题上的记忆。这记忆自然又与父亲手背上的青筋相联系。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家乡点灯用油,耕地用牛,吃米用碾,吃面用磨,弹花用弓,这原始的农耕方式,制约着农业生产的发展,也制约着人们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的变革。方圆几十里的人们吃的米用的面,基本上是靠相对大点的自然村落支架的那盘石碾或石磨,条件好一点的村落集体搭一间磨房,以防御加工米面时风土的侵害,使米面加工出来后尽量地卫生些。离石磨较远的人家只好在家里用石碓舂,用篾筛过,用箩筛箩。弹棉花靠弹花匠用弹弓弹。人们吃米、穿衣十分的不方便。祖祖辈辈居住在这方圆几十里相对集中的小集镇上的父亲目睹着这一切,也思考着如何改变这一切。靠养猪有点积蓄的爸爸母亲,手头渐渐宽裕起来,当轧花机、弹花机开始为家乡人所企盼时,父亲与母亲商量,拿出多年的积累,到厉山镇购回轧花机、弹花机。没有专用厂房,弹花机操作简便,就安装在住家堂屋的左侧,轧花机需要动力,就安装在离住家不远的两间茅屋里;参考着驴拉磨转的原理,请来木匠,花了几天功夫,做了一个直径约4米的类似于水车齿轮的大圆盘,中间支上三根木头,将大圆盘托起,套上一个小木齿轮,小齿轮中心再固定一个轴,轴上固定一个皮带盘,用皮带连着轧花机的皮带盘。就这样,一个借用驴拉磨转的土办法,解决了轧花机的动力问题。父亲为家乡人解决吃米穿衣问题的“两机”开张了,生意很红火。
幼年的我,也因这“两机”的转动带来许多乐趣。乐趣之一便是解馋。弹花机收入中常有些零分子钱,母亲装起来很不方便,就在堂屋正中的神柜右上角上置放了一个小瓦罐,忙起来时顾不得许多,顺手将收入的这些分子钱往瓦罐一丢,淘气的我嘴馋时,就端个小凳垫着,小手免强可以伸到罐中间,就摸出一分、两分、五分的,到隔壁供销社买回糖果,自己享受也分给伙伴们享用。反正这瓦罐的零分子钱,母亲是没有准确数的。许久见母亲不问此事,我自己倒感到纳闷,后来,便大胆地吐出此事,满身粘满花絮的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就知道是你这小馋猫,以后要解馋,就告诉母亲。”说罢,母亲又去忙乎去了。
乐趣之二便是牧马、骑马。轧花机的动力是靠马拉动的。为此,家里养了一匹枣红色马,膘肥体壮。早晚喂马、牧马、骑马便成为儿时的乐趣一桩。枣红马在水塘边草地上溜哒,一边甩着尾巴,一边啃着青草。骑在马背上,读小人书,啃着甘蔗,悠然得很。父亲时不时,用他那温暖有力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把我从马背上抱下来。那时父亲手背上的青筋不像现在这样凸出。
父亲总是忙不停,刚支架起“两机”没两年,又在小河上架起了水轮机。这也许是家乡方圆几十里农村的工业化的影子。父亲和乡亲们商定,在小河靠公路桥下流200多米处筑起了一座水坝,在坝的西侧修一引水渠,渠上安装着从厉山水轮厂购回的一套水轮机组。在水坝的东岸,建起了米面加工厂。厂子里置放着发电机、整米机、磨面机。开业那天,加工厂里点起了电灯,整米机漏斗中的谷子经过加工很快从出口放出白米来;磨面机也变魔术般把小麦变成了白面和麦麸。乡亲们为之欢乐,为之高兴。因为有了电灯,晚间也可以加工米面,大大地解除了乡亲们的劳役之苦。乡亲们是从家乡的这条小河中领略到农村“工业化、机械化”景象的,也享受着由此带来的优惠。但是,好景不长,就是这样靠着小河流水转动的小作坊,也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尾巴”,给无辜地砍掉了,父亲也因此成了“四不清”干部,挨批斗,退赔,受怨枉气。父亲这双富于创造的双手,出现在封江水库工地上,出现在红卫厂(现在十堰二汽厂)建设工地上。尽管这样,父亲对家乡工业化、机械化的追求始终没有眠灭。后来,村子里集体购了一台20马力的发动机,在街南头建起了一个米面加工厂,父亲鼓动自己的侄子全义学开发动机,为乡亲们整米磨面。七十年代中期,手扶拖拉机是计划物资,父亲土改时认识一个南下干部,就找到他那里,从武汉为家乡购回了第一台手扶拖拉机,父亲虽然还不会开这手扶拖拉机,但他像一个老拖拉机手一样坐上驾驶台,已经爬满青筋的双手八字型扶在这拖拉机的手把上,眼睛里闪射出希望的光芒。
是的,父亲的这双手不像现在这样苍老、乏力,这曾经是一双智慧的双手,在解放前读私塾时握过笔;这曾经是一双勇敢的双手,在解放初当民兵小队长时握过枪;这曾经是一双勤劳的双手,在农业学大寨时扶过犁;这曾经是一双精明的双手,在任小队会计时拔过算盘。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家乡的父老乡亲和全国农民一样,在家庭联产责任制下,向小康路上奔去。母亲因为年岁渐老,田间耕作已力不从心,又因笔者在外读书,家中无劳力,只好弃田经营小饭馆。父亲这双充满青筋的双手,和母亲那双温暖、娴熟的手一起支撑着这个小饭馆,靠着他们的厚道、大方、朴实,小饭馆的生意还不错。后因精力不及歇了业。
在厉山镇卫生院陪父亲打吊针时,看着父亲那双充满青筋的手,想着父亲沧桑的经历,不禁眼睛有些模糊。注射的点滴也变得慢了起来,当笔者再拭目细看父亲的手背时,打针处已隆起了一个小包。原来是因为父亲上吐下泻,起座频繁,扎进手背静脉血管的针头,戮穿了父亲脆化的血管壁,针药漏进了肌肉。笔者自责没有更细心地关注这些,忙止住点滴,叫来护士重新换手扎针为父亲注射,心中也暗暗祝福——上天保佑父亲手背上脆弱的青筋不再受伤害,心灵获得些许蔚藉……
父亲这双充满青筋的双手为乡亲们也为家人付出了许多。父亲手背上的青筋,是年轮的记忆,是岁月的沧桑,更是笔者生活的动力,也是全家人生活的动力。这青筋使我们常记起孟子的一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啊,尊敬自己的父老也想到尊敬别人的父老;抚爱自己的幼儿也想到抚爱别人的幼儿。这人世间就充满了真爱啊!
自注:这是一篇充满观察和体悟的散文,篇什中的文字,通过对父亲手背上青筋的观察,体悟到父辈的艰辛。文中的一些个小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事迹有感人之处。观察,是时时的,是发展的;体悟是历时的,是不断深化的。父亲手背上的青筋是变化的,是历时的,而作者的观察是阶段性的,是暂时的;然而体悟,却是不但加深的,是渐进的。所以,作者在抓住一个观察点——父亲手背上的青筋;透视一个社会点——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乡村;讲述一个故事点——父辈在作乡村前工业化的探寻;倾诉一个爱心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果说这篇文字有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情感是真挚的,故事是真实的,文笔是朴实的,观察是细微的,体悟是深刻的。
三、父亲的回忆
(写于2013年10月)
父亲吴明义,生于1924年农历八月廿八,2013年10月7日(农历九月初三)上午8时20分在随县尚市镇净明铺老街家中辞世,享年90岁。
父亲一生勤劳善良,仁爱为人。读过三高,当过小商,学过种田,开过作坊。干过民兵队长、小队会计。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他利用蓄力对农业机械化,利用水力对农村电气化进行过探讨和实践,在家乡有本土“资本家”称谓。父亲有太多的抱负,没法实现,有的刚露出端倪,可惜所开创的事业就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小四清”时他被批斗,“文革”中他受过整。但父亲始终对生活充满热爱,善于创造。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和母亲一起了开了个小饭店,用自己的行动响应着党的“奔小康”号召。
1996年腊月初六母亲病逝后,父亲一直住在随县尚市镇净明街道384号(老街巷子口)。年迈时,我多次接他到襄阳来住,都被他婉言谢绝,说明他始终眷念着家乡。偶有机会来襄阳,也只小住几天,从来不超过一周时间。始终在家坚持生活自理,不给后人添麻烦,直到2013年清明节后,在我和亲朋好友的再三劝说下,才来襄阳住过三月。农历六月廿二,父亲又回到家乡净明铺老街家中,由我哥哥吴正才照顾。现在想来,老人家为什么那时坚持一定要从襄阳回到家里,估计是考虑到他的大限将到,落叶归根吧。老人家回家乡后,我曾几次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这次十一国庆放长假,我于9月30日回到家里,因要照顾小孙子,夜间与父亲隔墙和衣相睡,听有动静立即过去照料。凌晨4时许,听有动静,我去看他,他老人家用手招呼着,比划着,口里说着。由于拿掉了假牙,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平常此时是父亲起床的时间,这个时段总要咳嗽一阵,接着是他抽烟、冲茶,泡芝麻糊或豆腐花。凭着以往的经验,我试着问他老人家是要喝点豆腐花吗?在得到他的回应后,我重新烧开一壶水,打开豆腐花包,倒进一个小瓷碗里,用开水慢慢冲慢慢调理。把他老人家扶起坐好,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喂他慢慢咽下。之后,我又试着问他想抽烟吗?他微微点头。我拿出他平时喜欢抽的国际香型的红双喜牌香烟,让他含着,打开火机为他点烟。他老人家用力吸着,不一会就抽完了这支香烟。我重新扶他睡下。
10月1日,是农历廿七,父亲90岁生日的前一天上午10时许,我准备出门到自家屋的去赶情,临上车时,哥哥突然叫住我,说父亲不行了,有要“走”的先兆,他老人家的口水不断,从床上一直连着地面。我没有经历过人辞世时的场景,立即叫来邻居中年岁长者,观其面相,号其脉搏。对我说,还没有到时候,你去赶情,有情况再赶回来,反正走人家的地方离这不远,你们有车,一会就回来了。我勉强去赶情,心中一直记挂着,响着警报。午间,哥哥扶老人家在门口街边晒了一会太阳。下午打电话说老人家好了一点,心里的警报这才解除。10月2日,是农历廿八,我们按照原有的计划,简单地为父亲过90岁的生日。父亲的状况时好时坏,有人说他是瓜熟蒂落的时候了,也有的说他打过了90岁生日还有8年活路。我的心始终悬着。这次国庆节期间有几家的情要去赶,无论走到哪里,总是牵挂着。10月3日上午8时,哥哥电话告诉我,说他老人家要“走了”,等我到了家里,父亲他已经无疾而终与世长辞了。按照乡俗,我们开始操办丧事,讣告亲戚朋友。他老人家逝世,亲朋好友从四面八方赶来吊唁。明久爹(吴明久,随州市原政协主席)听到他的明义哥离开人世的消息,于10月8日写的吊唁诗句,对其评价中肯,令吾辈学习躬行。全诗如下:
悼明义兄九十岁辞世
吾兄年迈老寿星,
一生清贫勤俭辛。
心灵善良人缘好,
处世共事和睦亲。
德高望重受人赞,
子孙同创事业兴。
乘鹤西去无挂念,
喜见人间笑在心。
弟明九率儿子仕柱、儿媳春琳拜
二零一三年十月八日
父亲一生有诸多梦想,虽然没有实现,但其精神永远给力后人。父亲的梦想与中华梦想是连在一起的,其人生的经历和坎坷与共和国的命运息息相关。父亲没有实现的梦由我们后代去努力奋斗!
现在回忆父亲,是让我们用报恩之心,回报社会,仁爱为人。
永远记住父亲,永远关爱他人!
四、为普通人立碑
(写于2018.5.10.晚)
2008年,清明节期间,当时已经84岁的老爸指导儿孙们为先辈立碑。那年,我们一共立了两个碑,一个是为我爷爷吴学国老大人立碑,爷爷生于同治十三年十月初十,卒于一九四七年三月初十;一个是为我母亲李玉珍老孺人立碑,母亲生于一九二零年九月初九(父母只知道母亲出生的年份,不知道具体的月份和日期。是后来约定的一个日期——我参加工作后,为了便于为老母亲过生日,我们商定重阳节这一天为老母亲生日),卒于一九九八年腊月初六。
时隔十年,,我和儿孙们为在2013年去世的老父亲立碑。父亲生于一九二四年八月廿八,卒于二零一三年九月初三。一般情况下,人去世三年后立碑,但父亲去世的第二年闰月,按老规矩不能立碑,一直等到今年才完成为其立碑的心愿。
我曾经写有两篇文章,一篇是《母亲的回忆》,另一篇是《父亲的回忆》,追忆了两位老人家的事迹,表达了对老人家的思念之情。其中,《父亲的回忆》一文,是在《父亲手背上的青筋》一文基础上补写的。这些文字,在我的Q空间里都可以找到。
为普通人立碑是有意义的。秦朝之前是不立碑的,汉朝统一文字,建立所谓的“汉字”,规定没有大功绩不允许立碑,否则当成谋反。后来唐朝建立,废弃不允许为普通人立碑的规定,得到很多普通老百姓的认同,纷纷为死去的祖先和亲人立碑,一代传一代,直到现在。所以,唐代前除了著名人士外,是找不到普通老百姓的墓碑的。
人是有自己的情感的,所以对于一个牺牲者来说,立碑是非常重要的!我国古汉代开始,就有人死立碑的这种做法,旧的说法,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魂,恶人就会下地狱,好人的鬼魂可以到处漂流,直到找到好的投胎家庭,投胎重新为人。而墓葬是为了给鬼魂提供一个住处场所,立碑是为了祭拜和给鬼魂一个名字地位,人们相信没有立碑的墓葬会使这个鬼魂成为无名无姓的鬼魂,容易成为孤魂野鬼,饱受清苦。立碑之后人们可以通过祭拜等行为来帮助鬼魂,比如烧香,可以让鬼魂吃饱,烧纸钱,可以让鬼魂有经济来源。不过这些都是迷信所为,大部分的人认为立碑是为了纪念亡者,让后代人知道亡者是谁。人死了以后,三代以内的人知道埋在什么地方,三代以外就说不清了,立碑是为了不忘却纪念。
【作者简介】
吴仕钊,湖北随县人。文学硕士,襄阳市委党校退休人员。《湖北作家词典》介绍作家,曾任湖北省文联委员,湖北外国文学学会会员,襄阳市文联党组书记、副主席,襄阳市文艺理论家协会副主席等职。近年主要从事国学研究,在春秋战国文化研究、诗经和佛学方向着力。公开出版《外国文学自学指导》《家庭心理健康教育指南》《慈悲大洪山》《缅怀》等书。平时喜欢写作叙事诗篇、杂文、随笔和散文。
《保康风采》编辑:邓龙金 / 审核:李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