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冬梅
冬梅把矿灯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还没有看过《平凡的世界》,更不知道孙小平在大牙湾煤矿工作的细节场景,因此,对于冬梅的举动我没有任何的触动,只是很理所当然地接过矿灯,和一帮黑黝黝的矿工兄弟沉到一个黑色的世界里,而事实上,后来我发现,我的矿灯确实是所有矿灯中充电充得最饱满,也是收拾最干净的一个。
挖煤是“吃阳饭赚阴钱”的活计,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干,一是工作风险大,稍有不慎就葬身煤海,尸骨无存,二是工作强度大,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除非家里真的很缺钱。
矿上还是纯男人的天地,大家下井都不穿衣裤,除了我习惯性穿一条短裤之外,因为我是这支队伍里唯一未婚的人,还是需要一块遮羞布的。冬梅是这个天地里唯一的女人,还是一个不知婚姻状态的女人,不知她和矿长是什么亲戚关系,被安排来矿上工作了,主要任务是负责为那些拉煤的车过磅,同时还得为矿灯充电,这都是地面上很轻松的活。
矿工们都爱和冬梅开玩笑,都是口味重的荤话,他们只能在这种言语中找寻一种莫名的快感,过份一点的举动就是有时也会借机揩一把冬梅的油,冬梅在这种低俗中周旋中,想方设法保护着自己,而我是个沉默的人,不愿和男人开玩笑,更不会和女人开玩笑,更不会去占女人那点小便宜,可能因为这些缘故,冬梅对我另眼相看。
那一天,我刚要下井,她满脸不安地过来了。
冬梅:增土匪。
我:做么子?
冬梅:这个班你休息休息吧?
我感觉有点意外:为什么啊?
冬梅有点欲言又止,好像藏着什么隐情,但她是拿着矿灯没有给我。
我有点着急了:把矿灯给我啊,斗车马上就开了。
冬梅:这个班你休息休息。
我:你给我开工资?
冬梅:不是,今天早上,我调矿灯的时候,其它的矿灯都没事,就你的灯试了好几回都不亮,灯泡也没炸,电也充上了,就是不亮。
我:现在呢?好了吗?
冬梅:现在不知什么情况,它自己就好了。
我:好了就行,把它给我。
冬梅:你还是停一个班吧,我怎么感觉不太好啊。
我不屑地对她:你信鬼了?
冬梅很正经地说:你还没成家,还是个冇碰过女人的黄花崽,还是谨慎一点好。
我不知为何突然笑开了,并大胆地用自己的手在冬梅的屁股下拍了一巴掌,并从他手里一把拿过了矿灯,这是我对她最粗野的一次。
我:哈哈,这回算碰过女人了吧。
我像其他老矿工一样带着一种猥琐的心态兴奋地钻入了那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也许,还回上来,也许,一去不回。
那个班,是掌子面上的活,当时由于顶梁用的圆木没有及时运下来,不能挑顶也不能点柱,大家都心上心下的,担心出意外,那个挖了几十年窑的班长凭借经验,认为还可以再挖两天都没事的,鼓动着大家“没事的,人死卵朝天,要死了没办法的”,他第一个开始作业,大家也就跟着干,没干半小时就出现了情况,随着“轰”的一声闷响,这些被矿工们称作“乌金”的东西彻底震怒了,咆哮着涌了过来,我们来不及扔下手中的工具就往后方的巷子里跑,这时候,比的就是速度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底下又上演了一场和死亡赛跑的大戏,所幸的是,一个班没有被死亡吞噬的,只是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
大家都提着脑袋上井了,一见到阳光,都长长地吁着气,生命终于又是属于自己的了,这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啊,我把矿灯从头顶上摘下来,就远远地看见冬梅跑了过来,她全然不顾这帮光着身子的男人,一边接过我手中的矿灯一边关切地问。
冬梅:没事吧。
我经历了一回死里逃生,再也笑不起来:你真是个神仙哦。
冬梅什么也没说,她其实已经感觉出发生了什么。
后来,煤矿出来几回事故加之经营不善,煤矿最后还是倒闭了,我们都离开了矿区,开始新的谋生,冬梅也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再见时她已经是一家歌厅的老板了,一头黄发,叼着烟,一副很洋气的样子,我在门口观察她时她一直都在把玩着手机,也就没有进去打扰她了,我已经戒烟将近二十年,不想再闻到那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