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王熙凤和尤二姐谁更高明?王熙凤只有小聪明,尤二姐却有大智慧
王熙凤好斗,而且以斗为乐,因为她自信很聪明,没人能斗得过她。她最得意的一次争斗,应该是“计赚尤二姐”。她步步为营,设了个局让尤二姐主动往里钻,最终造成尤二姐一尸两命,她却赚了银子还赚了贤惠的名声。
从表面的结果来看,这场二女争斗,王熙凤是大赢家,尤二姐输得很惨,在失去腹中胎儿后,吞金自杀了。
然而,这只是表面结果。实际上,按照作者曹雪芹先生的因果论,真正的赢家是尤二姐。尤二姐性情软弱,整个过程都是被人推着往前走。但在某些阶段,她有着坚定的主见,正是这些主见,体现了她的大智慧。相比之下,王熙凤自以为的聪明,都只是让自己堕入深渊的小聪明。
王熙凤恃强凌弱知法犯法,尤二姐却善于自我反省。
对王熙凤计赚尤二姐的事件,作者通过回目名给二位定了性:“苦尤娘赚入大观园,酸凤姐大闹宁国府。”一个“苦”字和一个“酸”字便说明了一切,尤二姐是受苦之人,也就是受害者,凤姐则是因“酸”而策划了整个事件。所以,王熙凤并没有把实情告知贾母,而是编了一套谎话来骗过贾母,才让把尤二姐光明正大地住进了大观园。
这是我们在读书时必须注意到的地方。贾琏偷娶尤二姐,错在贾琏。身为荣国公的嫡孙,身上又捐着同知的官职,却在国孝家孝期间公然违反国法家规。但是,很明显,王熙凤的目标不是贾琏,她既没有拿此事要挟贾琏,也没有任何责怪贾琏的言行。
对于贾琏偷腥的行为,王熙凤历来非常在意,这次贾琏有这么大的把柄抓在她手里,她为什么不借此狠狠地敲打贾琏?她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贾母,让贾母帮她教训贾琏?这仅仅是因为,她非常清楚,这件事如果真正深究起来,最终都会把矛头引向自己。正是因为她不允许贾琏碰平儿,也不允许贾琏纳妾,才会逼得贾琏背着她偷娶。所以,当她把尤二姐带进大观园后,“王夫人正因她风声不雅,深为忧虑,见她今行此事,岂有不乐之理”。
这就是王熙凤要费尽心思把尤二姐赚进大观园的原因,既为自己赢得贤妻的名声,又能不留痕迹地除掉尤二姐。
当然,她是自以为可以不留痕迹,实际上,她所布的这个大局,却是恃强凌弱知法犯法的有力证据。
有人说,王熙凤能布局成功,说明她确实很聪明。但是,我们有必要看清楚,她能布局成功,决定性因素是她拥有两大成功的条件:王家的权势和对他人生命的漠视。
因为有王家的权势可以倚仗,她才能把公堂当成自己的道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原告和被告都是她安排的,连说词都是她事先编好的。
因为漠视他人生命,她才能利用一切她想利用的人,先是用钱收买张华,后又派人杀张华灭口。
再看尤二姐,她不但一直处于弱势地位,而且不愿意苛责和伤害他人。
尤二姐和王熙凤的权势对比,可用一句古语来形容:我为鱼肉,彼为刀俎。尤氏母女连基本生活都要靠贾珍接济,而贾珍在王熙凤面前一句重话都不敢说。所以,如果王熙凤想拿尤二姐开刀,尤二姐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尤二奶也有在权势上占了上风的时候,那就是已经死去的妹妹尤三姐拿着鸳鸯剑来为姐姐撑腰。
王子腾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在当时,确实没有人能拿王熙凤怎么样,但天神可以。已经回归太虚幻境的尤三姐,劝说姐姐借助天神的力量杀了王熙凤,“你还依我,将此剑斩了那妒妇,一同归至警幻案下,听其发落。”
这么做,对于尤二姐来说,确实是快哉。终于认清了王熙凤的真面目,何况她还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能够手刃仇人,岂不痛快?但尤二姐拒绝了妹妹的好意,她的理由实为难得:“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生杀戮之冤。”
她的这句话里有两层意思,一是自己有错在先,落到现在的地步,是罪有应得,不怪别人;二是已经是有罪之身,不能再罪上加罪。
这就是二人的鲜明对比:王熙凤永远在责他,永远在损人利己;尤其二姐却善于自我反省,不愿意伤害他人。
所以,不是王熙凤赢了,是权和恶赢了;也不是尤二姐输了,是善良输了。
这是红楼中极为讽刺的地方,也是作者隐藏在文字中的批判。
王熙凤以作恶为乐,尤二姐更愿意及时止损。
以王熙凤做人的原则,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尤二姐。所以,这件事想要结束,一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尤二姐看清了这一点,她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凤姐。
这正是她比王熙凤智慧的地方。
这看起来不可思议,为什么选择牺牲自己成全恶人会是智慧呢?
这就要从作者从书中所传达的因果论来分析了。
在开篇的第一回中,作者通过绛珠还泪的故事来说明,人世间的一切机缘,都因前世的恩怨而来。不但绛珠是为报恩而来,书中的人都是前世的“风流冤家”。所以,僧道二仙在分手时说,三劫后会合。
三劫后,指的是所有恩怨都已了结之后。三劫指的是三世,恩怨深重的,需要三世才能彻底了结。
尤二姐很清楚,如果她要跟王熙凤斗,只能用以恶制恶的方式,即使有办法制服对方,也会给自己增添一重罪孽。所以,她宁愿用止损的方式,与其以恶制恶,不如早早了结以图来生,不让今生的罪孽延续到来生。
这种超现实的想法,像是宿命论,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正是作者曹雪芹先生写在书中的价值观。尤二姐是“苦尤娘”,今生过得很苦,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焉知这种苦不是前世种的罪因所带来的孽果?
再看王熙凤,从“弄权铁槛寺”开始,她身上就背了人命。从张金哥、守备公子,到贾瑞,再到尤二姐,都是因她而死,却无法用人间的法律制裁她。可是,天网难逃,她所欠的这些人命,至少这辈子还不完,需要延续到下辈子或下下辈子。
这就是曹雪芹先生的因果论,一个人的成功与失败,赢或输,不能只看此生,而要把时间跨度拉长,以三劫来算人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生不报,来世必报。
王熙凤把聪明用尽了,种下了太多恶果,赢了今生输了来世。尤二姐把所有的罪孽都在今生了结,来世便可清清爽爽堂堂正正做人,这何尝不是大智慧?
总之,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与人为善总好过主动作恶,这不是懦弱而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