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贯通||一简先生传
一简先生传
李贯通
一简先生,当今齐鲁书坛翘楚于茂阳是也。
先生出身寒微,筚门窦堵,幼年果腹唯藜藿之粥。
六岁春,其父以锅底黑垢碾调为墨,戏谓先生曰:“此人间美粥也!”先生舔之,有土石之涩苦与草木之陈香,自此痴于书。钱少纸贵,两面写之亦不忍弃,积多卖与货郎,则泪眼作别矣。至于掏芳邻烟囱,涂满村墙壁,牛马不宁;梦里得墨溺铺,得纸喧叫,家人难眠。逢元日,其父必置颜柳帖于堂上,令其焚香跪拜。
先生十二岁见《圣教序》帖,神魂掳掠而入字,万物不知何往也。
十八岁,见米芾帖,惊雷不息,恍惚间百兽狂舞于地、百鸟唱和于空,而身有咯嘣声若硬物碎落焉。
先生自谓,四十岁方知章草之精奥。尔后,见行为笨拙者,必恂恂而礼之;逢言辞朴讷者,必凝思恭听企望释疑解惑也。
书为笔墨之根。先生之藏书,岂止四壁?然自嘲浅躁,尝谓“读书一世,腹内不过仨瓜俩枣”。
与友交谈,避经史典故,每每复又感叹者,独惕惕而念铜雀台荒、乌江水寒;凛凛而弃名妖利鬼、凤阁胭脂;融融梦寐笔墨适性、曲水流觞。
先生以为阅冬只须数点梅花,赏夜只待二三星斗。旁逸斜出开无有之果,奇思怪想窃几寸慧光,不亦大开心乎!子建八斗,先生常揣度宓妃之美可以静天下乎?长吉奇崛瑰艳,无人比肩,先生哀其青囊而今安在哉?
先生读唐文,知文章赖市井传承,天才者隐于民间也。读宋文,哀东坡入仕,犹小儿弄海,生死起伏间,是处乌衔纸。
先生之读书,妻最知之。先生与妻寒暑数十载,青梅犹青,竹马未朽,怜孟光之案,鄙张敞之眉。凡雨雪天,必偎窗对酌,谈吐无尘事、无悔怨,所谓春风风人、夏雨雨人,一生恩爱佐酒耳!
某日,妻笑先生读书且懒且怪,赠先生四字:穷途墨路。先生大喜,浮一大白,即书“穷途墨路”,笑曰:“可为墓志铭也。”
岁至乙未,先生年届花甲,依旧朗俊健逸,风神超迈。而书名日隆,拜师者、海内外求其墨迹者日多,先生宅心仁厚,不计润格,不负来者。先生所拒,多是国内顶级媒体,欲无私为其宣扬造势者。
先生好酒,如无公务,每日必饮,饮必有醉,醉而必书。先生之醉书,令人叹为观止,英气逼人又仿佛字字如暌违之亲眷,气象壮阔却见得笔笔精妙绝伦。
某秋日,先生与友人聚,饮下八两烈酒,友人将丈八宣纸铺就于地毯,打印出一段古文,请先生挥毫。先生只得赤膊跣足,两瓶墨汁倒入搪瓷茶缸,右手握笔,左手端缸且捏住文稿,弯腰如弓,上下行走,左右移动,挥洒开来。
此浩浩巨幅,先生一气呵成,字里行间汗渍斑斑,结体章法无不精到;而春雷秋云,夏电冬雪,万千气象,俱在其中也!
一友曰:“真人间之大观也!”激得先生醉态大作,呵斥一句“胡说”,抓起毛笔,信手在友人腮上打一叉,随即又在自己脸上打一叉。一时满堂大笑,乐莫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