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玩牌】◆张树云
男人们大都先分支烟,嘴里吞云吐雾,一边洗牌,一边吸烟。他们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也好在一起玩玩,说说话,不孤单。每一次一角钱,赢也不过十块、八块,从来也没有争的面红耳赤。走时,互相寒暄。
女人那一桌,很少有人吸烟,只有刘老太太嘴里叼着一支烟,有时嘴里还说句她不喜欢的牌。“又来了个臭,又来了个大老婆……”王老太太一直没有摸着她喜欢的牌,她很生气。“娘那个逼滴,全是夹板子,又难打了”。连续几局都不好,她生气把牌摔在桌子上,从她的小手绢里拿出一角一角的硬币,满脸写满了气愤。其他几个人都面面相觑,无言无语。大家都知道了她的脾气,老姐妹了,多少有些包容。
刘老太太很气愤,对王老太太说“你输不起了,多少钱?摔打什么?在一起玩玩,谁还得看你的脸色,吃你的气不成?”“谁输不起了,我坐的这个地方不好,老输牌!”“那就三四局换位置,不许摔牌,谁再摔牌,就别来了”“少说两句吧!继续!”王老太太又开始一张张翻牌,奇怪了,今天手真臭,就是不上牌。她嘴里一直唠叨着。
“我每天来牌前,用香皂洗手,所以好牌到我这里来。嫂子,你也试试”“明天买块最香的香皂试试!”王老太太心情好了一些,但还是觉得气有些不顺。刘老太太的牌也不咋样,但她很淡定。她从年轻就不爱干地里的农活,对钱的意识不看重,每天她的老伴打理那七八亩地,她也没有女儿,不常出门,穿着不讲究,不爱干净,就爱抽支烟,解闷。
王老太太就不同,她的老伴走的早,她一个人,即当男,又当女,拉扯三个孩子过日子,知道钱的重要,不舍得乱花钱。老年命好,儿女孝顺,但还是不舍得随便花钱。每一分钱,都花在该花的地方。在家心烦,女儿给她好多零花钱,让她随便花,她就是过苦日子惯了,一直对钱很看重。
刘老太太的男人老实,没什么能耐,就在这几亩地里刨食,她对她的丈夫不满意,但那个年代很少有离婚的,她就破罐子破摔,不去干农活。儿子自己挣钱娶媳妇,她很少想日子怎么过好。打牌输赢她不再乎,知道就是娱乐,也不能发家。这些牌友们道不怎么烦她。
王老太太的脾气让人受不了,她不高兴就摔牌,有时嘴里还骂几句,别人不爱听。这不,今天她又输了,生气又从手绢里拿钱,她已记不清自己拿了多少回了,这次拿钱的速度慢了很多,终于嘴里冒出脏话。
“娘那个逼滴,好牌都跑到哪里去了,这牌真没法打,怎么都是我输?”“我也输了,还非得告诉你一声,多少钱?值得你发牢骚!”“你家是大富户,有的是钱。”“俺家没钱也不怕输,即然来了,就不怕输钱”“谁怕输来,就不能说说吗?”“那你摔打嘛,还得受你的气?”两个老太太吵了起来,大家起身。“不来了,不来了,真扫兴!”大家不快而散。
男桌那边还在继续,又是豹子,又是同花拖拉机。他们很尽兴,每天都很快乐。王老太太和刘老太太生气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了,王老太太的儿媳妇对她说,“你们老姊妹在一起说说话,玩牌是次要的,能输多少钱,为这点事生气,值得吗?家里又不缺那点钱!”这些牌友们也不高兴,王老太太的脾气让人不快,她们商量换地方,不告诉王老太太。
有一天,王老太太又出去到了老地方没见一人,她很纳闷,人怎么都没有出来,她没办法坐在大门口看来回走路的行人。有一天,她看到了她的老牌友从她家门口路过,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她。她刚想叫住她,人已经走远。她想这个时间她们又在玩牌,她决定打听一下。吃过下午饭,她去她家兄弟媳妇秀兰家问个明白。
兄弟媳妇刚做好饭,对老王太太说“嫂子,吃过饭了吗?来,尝尝我的手艺”
“吃过饭了!你们最近又来牌吗?我没去,不知道别人去了没有!”她的兄弟媳妇就是不说实话,王老太太走了。闲来无事,在大街上骑着脚蹬三轮车转悠。她从前街骑到后街,在后街看到几个老太太在推开一家侄媳妇的门,随手把门关上。奥!原来是这么回事!她骑车到侄媳妇的大门口,推门进去还是那几个老牌友,更可气的是刘老太太也在那里。她有种不为吃馍,争口气的感觉,坐在那里。
侄媳妇让她入座,说好几天没来牌了,大家在家烦,到我这里坐坐。大家又拿出牌,还是老一套。侄媳妇说,来牌不为输赢,只为取乐,不要为这点事生气。王老太太压了压火,继续翻牌。这次,前几局开门红,高兴地她只拍大腿。刘老太太只撇嘴。“属驴逼滴,兴进不兴出!”“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谁属驴逼的?”“我说别人,没说你”“大家别吵架,这样就别来了”
王老太太没有几局,就又走下坡路。又开始从她的手绢里拿钱。
刘老太太又开始走运,开始拿那一张张硬币往自己身边放。王老太太一直在压火。刘老太太说去厕所,在厕所蹲了有五六分钟,可能是想拉肚子。她家卫生条件不好,她不爱干净。“老家伙可能掉到厕所里,还是让老和尚给背走了?”“谁让老和尚背走了,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正话,不盼着我得好事”王老太太又一次把牌摔在桌上,起身就走。王老太太走后,大家说这牌不能再来下去,都是一个村的,为这个生气不值。大小也算赌博,不来了。
老太太们玩牌生气的事传到男人耳朵里。他们说“娘们儿,就是事多,多少钱,输不起?”晚上李老太为来牌生气的事和他老伴议论一番。“男人们要面子,就是觉得脸面值钱,所以对钱不再乎!”
“他们一般饭来张口,衣来顺手,挣了钱给女人保管,每天花多少钱他们心中无数。女人整天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知道缺少一分钱也买不来东西。所以说,有捞钱的耙子,也得有存钱的匣子”
“原来如此!女人和男人对钱的观念不同,处理事情就不同。”
“钱不是最重要的,情才是最重要的。活了都快黄土埋脖颈了,这点事还不明白?”李老头说。王老太不去打牌无事可做,经常打瞌睡,再就是在大门口看人。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她想和行人说话,可都冲她挥挥手,继续前行。她每天都烦躁。
其他几个老年人也是一切照旧。有一天,王老太太实在憋不住了,到兄弟媳妇秀兰家去玩。她的兄弟媳妇正在挑豆子,准备煮豆子,做豆豉咸菜。望着这些豆子,她想起了城里女儿告诉她,说她住的小区里也有老人在一起玩牌,说她们按照豆粒分输赢。
她对她的兄弟媳妇说,玩牌可以试试用豆粒论输赢。她说和其他姐妹商量一下。秀兰晚上吃饭早,到姐妹家串了几家,全都是没事的,也觉得无聊,手又开始发痒。秀兰把王老太太的意思说了一遍,大家说能行,输不了几颗豆,不伤和气。
老太太们又到一起了,一人拿着一个小手绢,里面装上几十颗豆粒,各自入座,把豆粒放到桌子角。这次老太太们还是不住地摸牌,速度快了一下,出牌也不在纠结。王老太太又开始从她那手绢里拿豆粒,脸上平静。刘老太太还是抽着烟,嘴里不住地吐着烟圈。有人让她熄火。她没有翻脸,把烟灭掉。豆粒在桌子上来回滚动,大家都笑了。
这时,有个男桌兄弟来到她们桌前,笑着说“你们这是学小孩玩溜溜蛋!你们烦了可以玩撒豆成兵,不用扑克牌儿也能玩”又来了个男人说笑话“输了打嘴巴就行!”“我们又不是小孩,别丢我们的人了”
大家说说笑笑,从前的烦恼不见了。又有人说装豆粒怪麻烦的,都是出来玩,什么也不用拿。有人说谁输了,唱歌,这个方法行。也有人说就我们这些人没有文化唱什么歌?唱从前的老歌也行。什么《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我是公社小社员》……
王老太太又输了,她唱起了《我是公社小社员》,唱着唱着眼泪流了出来,她唱不下去了。她想起了过去的不容易,大家都心领神会。
大家说“我们做梦也想不到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都是老姐妹了,别生气,好好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