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
91年前,1928年10月19号,在英国的多弗尔港口,一艘船被下令停运,因为装有250册的禁书。英国法官10月3日签署了一份法令,要求查封该禁书在市面上流传的所有印刷品。
只因这本书中写着一句话:“而那晚,她们未被分割”。
这就是《寂寞之井》,一本被定罪的书。
这本书的作者拉德克利夫·霍尔英国作家,诗人。1926 年凭借《亚当的后裔》一举夺得费米娜奖(法国著名文学奖)和詹姆斯·泰特·布莱克小说纪念大奖(英国最古老的文学奖)。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她却冒着断送整个文学生涯的风险,以惊人的坦诚态度创作出了自传式小说《寂寞之井》,直指当时的社会对性少数人群的不公待遇。
此书一出版,震动了整个英国,《周日快报》呼吁:“为免污染、败坏英文小说,文评家有责任防止任何小说家重蹈此一恶行。”英国法庭下令销毁此书,结果激起了艾略特、福斯特、伍尔夫等一众作家的联名反对。不过,再彻底的查禁也阻挡不了《寂寞之井》的畅销,它引发了无数人的共鸣,一名二战大屠杀的幸存者感慨道:“记住那本书吧,我曾为了能亲吻另一个女人而坚持要活下去。”
《未亮之灯》是霍尔的另一部作品。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位名叫琼·奥格登的少女,她对婚姻和家庭不感兴趣,但希望能够见识广阔的外部世界。琼的私人教师伊丽莎白是一名桀傲锋利的新时代女性,竭力鼓励琼去上大学,并提出她们两人可以合住。在追求自由与爱情和面对父母与环境的约束之间,琼是否会选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未亮之灯(The Unlit Lamp)
拉德克利夫·霍尔(Radclyffe Hall)丨著
高心悦、张丹阳、王凯、陈晨丨译
作者简介
拉德克利夫·霍尔(Radclyffe Hall,1880-1944),英国现代著名女诗人、作家。她一生共出版诗集五部、长篇小说六部,并多次获得各种奖项,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描写同性恋的长篇小说《孤寂深渊》(The Well of Loneliness)。
《孤寂深渊》系英语文学中第一部专写女同性恋的名篇,被奉为“女同性恋者的圣经”。1924年,她出版了小说《未亮之灯》(The Unlit Lamp),该书被称为她艺术上最出色的作品。
精彩段落
里赛德邸的餐厅被兼用作欧顿上校的书房。那里面放着背镶雕花支架的桃木餐具橱、三叠式餐茶几和一套餐桌椅。一张甚为破旧的大卷盖书桌上沾着墨渍,被昔时印度的艳阳晒褪了色。还有一个坐垫凹陷的皮沙发、一个烟斗架、几听烟丝……此间种种陈设,都意在使来宾领略上校的风范:不管在家人用餐之际还是在独处书房之时,他无时无刻都在沉思。
为避免还有人对此心存狐疑,壁炉上方特意挂了一张上校身着制服的放大照片:他正襟危坐在帐篷底下的写字台边,一名当地随从候边上。上校正对着镜头,手中钢笔落在最后一个字上,权威的形象呼之欲出。而上校留下的烟味则似乎一直在空气里弥漫,伴随着食物与报纸的气息共同酝酿成一股独属于这间屋子的特殊气息。在此后的岁月里,孩子们只要阖上双眼怀想父亲,便能轻易重温这种味道。
欧顿上校看了下他的表,已经九点了。他把椅子往桌后撤了撤,示意家人他已用完早餐。
他一边叹气一边坐在他的扶手椅上。年已五十五岁的上校多少有些发福。他用闪亮的小眼扫描着《泰晤士报》上的文章,就像是在搜寻可以扑上去的猎物。忽然间,他找到了点什么。
“玛丽。”
“什么事,亲爱的?”
“你看到陆海军百货公司的这条广告没?”
“哪条,亲爱的?”
“供应类的这条。我们买的培根比广告上要贵吧?”
他把报纸朝太太摊开,手有些抖,脸微微鼓起来。欧顿夫人瞥了一眼报纸,马上撒起谎来。
“噢,不是,亲爱的,我们买的要便宜两便士。”
“哦!”欧顿上校说道,“那摇铃唤仆人来。”
欧顿夫人按吩咐照做了。她是个娇小的女人,面色苍白而忧郁,一头染成灰色的秀发齐齐整整地扎在发网内。她温柔的棕色眼眸大而动人,唯独嘴边的皱纹呈现出一丝违和——那暗藏着烦躁的皱纹稍许拉低了她的嘴角。女仆进来了,欧顿上校冷冷一笑:“拿杂货账簿来。”他说。
欧顿夫人心虚了。轮到查账簿的日子可真倒霉。
“拿它做什么,詹姆斯?”她问道。
欧顿上校捕捉到了她话里焦虑的颤音,不由笑得更深了。他并未回答,女仆呈上的账簿此刻已到他手中。欧顿上校拿起账簿,带着从长期实践里养成的精准习惯,一下子就翻到了他所要查看的条目。
“玛丽!好好看看这一条。”
她看了看,没说话。
“要是你,”欧顿上校用略带苦涩的声音说道,“要是你能稍微不那么怕麻烦,玛丽,要是你能体谅一下我,弄弄清楚我们每天究竟花了多少钱的话,我也就能少操点心,少浪费点钱,少……”他有点气喘,于是便用手按住了身体左侧,如往常那般斜睨着他妻子。
“别激动,詹姆斯,求你了,千万别激动。小心你的心脏。”
上校朝后靠到他的沙发上:“我不喜欢无谓的浪费,玛丽。”
“是啊,亲爱的,那是当然。我今天就写信过去从他们那买培根,然后把从古德里奇百货买来的退掉。我这就去办——还是你想让我先去拿你的小报过来?
“不必了,谢谢。”上校简短地回答道。
“孩子们会吵着你吗?要不要让他们上楼去?”
他猛然起身:“不用。我马上要去俱乐部。”
长舒一口气的轻松感在房间里弥漫开。两个孩子相互对视一眼,年纪较小叫米莉的那个悄悄扮了个鬼脸。她是个瘦孩子,长着和母亲一样的棕色眼睛。长长的金发打着卷垂在后肩,看上去纤巧又淘气。有人觉得她漂亮可人——欧顿上校就是这么认为的——她是父亲心尖上的宠儿。
两姐妹相差两岁:米莉十岁,琼十二。不论外表还是性情,她们都处于两个极端。米莉总将她的感受即刻表达出来。而琼,几乎隐藏着自己所有的心绪。多数时候,她是个安静又耐心的孩子,但强烈的刺激也会让她显现出令人束手无策的倔强。那是一种让她母亲为之惊骇、让欧顿上校为之震怒的力量。
准确地讲,那甚至不能被称作“发脾气”。琼从不哭啼,也并不暴力,她有的只是冷冰冰的逻辑、自信与坚定。或许可以把她关进卧室里,要她恳请上帝把她变成好孩子,但最终她多半还是会拒绝道歉。曾有一次,她认为自己的祈祷未得到上帝的回应,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听从别人的劝诫去做过祷告。
正是那些在琼看来极不公平的事件唤醒了她的心魔。比如在夏日假期里,看着自己养的猫被赶出家门,又或者是仆人因着一些琐碎的过失被即刻辞退……所幸,诸如此类的事件不常发生,但还是让琼的心里萌生出了一些情绪,令母亲为她感到忧惧。琼一直固执地坚持自我,而家人们会给予她并未请求过的原谅。
在琼这个年纪,她算是个骨架大、个子高的孩子。她瘦长得像个男孩,脸色苍白,短发漆黑,她那双灰色的眼睛既不大也不动人,双眼间的距离倒是恰到好处,使她兼具智慧与率直之感。总之,要不是她短而直的鼻子和漂亮的嘴弥补了这张平凡的脸庞,她恐怕无法摆脱样貌上的平庸。
琼在患猩红热的时候剪短了头发,后来她就不愿再把头发留长。她一看到剪刀,就会拿起来咔嚓咔嚓地剪头发。欧顿夫人自然会阻止她,但当她撞见琼用削笔刀切断头发的时候,之前阻挠便在这顽固的抵抗面前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