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又一大手笔——林曦明
用“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句成语来比喻也好,还是用《像雨像雾又像风》那首歌词来形容也罢,总之,很难寻觅到他的影踪。那次得以采访到这位画家,还全亏了海上颇有名气的收藏家、也是字画鉴定家的支龙庚。两人是多年的相交,在支的家中,业已收藏了林曦明大卷书画,用支龙庚的话来说,早就看好了这位画家的书画会上去,可见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所以,有支龙庚作为向导,我们终于在延安东路一条弄堂里的一家旅馆里,见到了潜伏在这里作画的画家。很难有人会想到,这样的一位著名画家有家不归,置身于闹市中的一处毫不起眼的所在,那旅馆较为简陋,很难与星级擦边。画家却在那里乐不思蜀,满面春风地接待着支龙庚这位故旧,还有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关良(左)与林曦明
林曦明总是那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浸淫在艺术里,隐居在生活中。早先,他的画室据说仅为八个平方米,而且还座落在“七十二家房客”之中,一块薄薄的木板墙隔开了左郐右舍,却无法隔开外面喧闹的世界,有时是老人的咳嗽声,有时是小儿的啼哭声,甚至连那热恋着的青年男女悄悄的情话也会冷不防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让他本来就充满色彩的生活更是增添了几分情调。也唯有他有这个定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真不知他的创作灵感缘何而生,连他自己回想起过往的情景也只能脸上泛起一阵苦恼人的笑容。
然而,小小的天地里却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惊喜。当今的中国画坛,不知道林曦明这个名字的人恐怕很少,就连海外的一些权威的画评家也十分推崇他的丹青,称他为“海上又一大手笔”。近些年来,他的作品多次荣获国际大奖,中国世界名人编委会授予“世界艺术名人证书”以及“书画名人”荣誉称号;英国剑桥国际传记中心先后授予“20 世纪成就奖”及“国际成就领袖大奖”;美国传记学院也先后授予“成就金纪录奖”“成功金钥匙奖”“杰出艺术奖”……海内外如此一致看好林曦明的作品,实在是因为这是一位独具面貌、自成一家的中国画家,更是一位极富创新意识的“奇才”。他不仅擅长剪纸艺术,出版过《农村窗花集》《林曦明剪纸选集》《林曦明剪纸集》,曾被誉为具有“东方马蒂斯”的光辉,还写过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并有诗集问世,近年又出版了《林曦明作品选集》,分为山水、人物、花鸟、剪纸四卷本,引起画坛上的重视,而且在中国画的山水、人物和花鸟诸多领域都能独树一帜,其中又以他的山水画,在当代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北京的百年老店荣宝斋也专门赶到上海为他编印了一册山水画谱。
浏览林曦明那些精纯甜美的山水小品,如同读着一首首耐人寻味的田园抒情诗,不是王维的那种文人超脱,也不是陶渊明的那种诗人解脱,而是一种平民小札、山居随笔,一种人与自然的相处。在他的山水世界里,看不到激浪拍天,涛声撼地,也不见群山飞峙、危岩叠加、乱石崩云,他始终画着“生于斯也,长于斯也”的一片江南,宁静而和谐,明快而清新,单纯而丰满,烂漫又不失朴茂苍劲。由于他在创作中追求的是一种在不即不离中自由如意地抒发着自家的真情感受,表现的是一种轻盈、流动而又潇洒的线条,运用的是一种清淡而又丰富变化的色彩,从不把忧伤与重负留给观者,因而在他的水墨大写意中,极富人生感与人情味。可以说,是林曦明的这些洋溢着自然气息的山水作品,改变以明清山水画主流不食人间烟火的出世意蕴,这是他对传统山水画的现代化作出的一个重大的贡献。
在人物画上,林曦明也有自己鲜明的个人风格,不画五官,不画表情,只绘人物的侧影与背影,即使画身体也是大笔淋漓地带过,奇怪的是这些人物却在身后为人们留下喜怒哀乐,这就犹如著名作家朱自清写父亲的那个散文名篇《背影》所达到的艺术效果完全一样。不用问他们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不用看他们希望什么又摒弃什么,画家这种化繁为简的笔墨,已经告诉你那些人物的来历,甚至他们的明天。
未去会晤林曦明之前,我也早就得知他还是一位画牛的好手,他笔下的牛与江南是连在一起的,不是为画牛而画牛,总是带着一种轻快明亮的《牧童短笛》的优美旋律,总是一种安逸舒适的农家男耕女织的欢乐。牛只是一种象征,一种载体。那天,我们在他的那间临时画室里,看到画家正在创作的一幅《耕牛图》,令人吃惊的不只是他的用笔之快,而是对墨色有着极强的分辨力,居然能将墨色的由浅灰过渡到深灰,都梳理得层次分明,灰里有序。这种看似在漫不经心的挥洒中得到的笔墨,其实完全凭借他多年来养成的对墨色的特殊敏感性,非一朝一夕所能产生的功力。与这幅《耕牛图》一样激起我们强烈艺术感觉的还有一幅挂在墙上的红色剪纸,剪的是一只正在昂起脖子、鼓动双翅、嘹亮啼鸣的硕大公鸡,很是雄壮很是威风,活生生的很有动感。我们当然也早已风闻这位也是剪纸的高手,但未料到寻常的民间工艺到了他手中竞成了一门绝活。
据说,他还能剪出好多种活泼可爱的动物,可见他对剪纸艺术也练就了独步艺林的武艺。说起剪纸,林曦明自然不能忘记父亲,他所取得的艺术成就,首先就得力于他自小受到他那位善于创作多种民间绘画艺术的父亲的熏陶和栽培。在他孩提时代起,父亲总是有意识的从庙宇中的大壁画、戏台间装饰乃至衣饰、嫁娶所用家具上的金漆绘画,还有乡间院墙上的照壁、大户人家雕花的门扇等讲授悠久的民间工艺的历史与特征,不时地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播下民间艺术的种子,渗入了乡土风尚的基因。又由于他的故乡浙江永嘉历来是民间石刻艺术、木雕艺术手口剪纸艺术的发达之地,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有人间烟火处,就会感受到这种纯朴艺术的存在,就连那老太做针线用的荷包,也不失为一种造型精美的工艺品,这一切无疑又给画家增加了乡土情调和民俗风气的感染。如果说吴昌硕的创作得益于上古的书法篆刻,齐白石的创作得益于“大匠运斤”,林风眠的创作得益于民间瓷绘,那么林曦明显然是在剪纸创作上用力最多,从中参悟了不少艺术真谛。素来不被文人画家看重、忽略带过的民间艺术,大俗大雅、亦文亦野,正是由于经过千百年的积淀与过滤,凝聚了丰富深湛的创作经验,体现了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氛围与审美精神,哺育与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大师巨匠。林曦明从由父亲领进艺术殿堂那一天起,就自觉地向民间美术探寻问路,加之后来师从不少名师高手,又在对近代大家的学习中广取博收,此中最让他受益不尽的是在六十年代有幸成了当时艺术创作上正处于鼎盛时期的林风眠先生家中的座上客。这位当代艺术大师十分看中这位后进,竟然让他一坐就是半天,一看作品就是上百幅,还放下画笔,亲自为他讲授画艺,指点创作。林风眠先生在当代中国画坛是能做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卓有成就的一位大师,在中国画的画法中有机地溶进了西洋技艺,尤其是在用色上可见一斑,在线条上也极有造诣,纵览古今画家,很少有人在线条上运用得这样飘逸、从容、自然,如黄山上飘荡的云带,如庐山中流淌的溪水,又如梅兰芳在舞台上扮演贵妃醉酒时舞动的云袖……在这样的名师的指点下,林曦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在艺术上如一轮刚出山的朝阳,蒸蒸日上。最使他难忘的是林风眠先生让他再度走向民间寻找艺术之源的教诲。有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境界,林曦明终于成为继齐白石、林风眠之后又一个最善于向民间艺术寻根而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的名家。
右起:林曦明、程十发、谢稚柳、陈佩秋
多少年来,作为都市人的林曦明却有很多日子不居住在都市里,经常会自觉地投入到民间中去,最多的是到自己的故乡去采风,去寻找艺术之源,纵然是七十高龄,依旧是“乡情未改”。如此而为,寻他又怎么不难。今天是山里的风、林中的雨,明天又是水上的木舟、村前的草寮,要不就深居简出在这都市的小楼里,在他看来自己本来就是“山里人,何足挂齿”,可谁又让
他成为大画家呢!他自己并未想到。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矛盾着。他自己矛盾着,寻他的人也矛盾着。但就是在这矛盾中有变化,有创造,有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