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信平丨堂前燕
堂前燕
作者:郑信平
昨晚,儿子复习语文,准备期中考试,读到“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我在边上看书,听到这四句,立即联想到前几天看的几本东郭先生(台湾刘师古)介绍妓家娱乐方面的书。奇怪,脑袋里没有出现清晰的王侯家莺歌燕舞的热闹场面,倒是“堂前”两字,勾起我对春天燕子展翅摆尾,疾飞入堂的印象来了。
虽然此诗是杜甫绝句中最有情韵的,它以昔盛今衰的对比,将世境的离乱,年华的盛衰,人情的聚散,个人的凄凉流落,尽情展现了出来。它给我们的是深沉与凝重,于心境大大的不利。落花凋零哪有花开满堂好呢。加之可能我这人从小到大,六行缺乐,天生没有娱乐的细胞,对唱歌跳舞音乐舞蹈,尤其是激情澎湃或是妮妮浓浓的有不舒服感,我只喜欢纯音乐、自然之声。
而李龟年是王侯家供人娱乐的名伶,音近义同,自然就会想到汉代武帝时的李延年。而李延年是阉割后的乐妓,乐妓又是后来官妓的前身,更是对此类人没个好印象了。故而,我宁愿这首诗将我牵往堂前燕方向去联想。春暖花开日,疾飞风雨中,这样的燕子总比男人女相,操另类职业的优伶们更正面,更积极向上吧。
讲不清理由,我觉得一切鸟都是可爱的。也许是它的两个翅膀,张开的样子,总给我以能飞翔,翱翔自由的感觉吧。就是小时和哥哥挑着鸡笼到山陇里去放鸡,那空中俯冲而下的老鹰,在我看来,也是可爱勇猛的。那时就想要是能如老鹰般自由翱翔,又能俯冲而下,抓上自己想吃的,高飞到某处,细细品尝,多爽啊。也不知被看门大公鹅的大嘴巴钳过多少次,也不觉得它有如大黑母狗般的可恶和令人害怕。由此,四十多年来,不知做过多少次的自由飞翔于空中的梦了,有时是磕磕绊绊的飞不高,有时却是手(翅膀)脚灵活,高低左右回环盘旋,别提多带劲了,但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被中断,被吵醒。
乡下老式的土坯砖瓦房,大的有天井,木结构,有高高大大的厅堂,燕子能从天井自由出入;财力不足的人家,建个小点的房子,也是土坯砖木,没天井,厅堂也不高,但会在靠屋尖那面的高墙上部,开个孔,以利于春天归来燕子的进出。入睡之前,家家大门是敞开的。若是走远门亲戚,大门闭合,或者燕子偷懒,大门边还有个狗洞,燕子也经常从此进去。我就见过家里大门关闭时,燕子飞到大门口,不愿绕弯到侧面去,就在门口回个旋,低飞,从狗洞进去了,真是聪明的小精灵。
每年一季稻谷种下田,秧苗才寸把长时,南飞的燕子就会回来。估计是去年的那对,又回到房梁木架上,先是飞落于旧巢上,叫的那个欢啊,大有老朋友十年没见面的样子,左瞧瞧又探探,看看巢土是否有破损,或者边上的物件有改动了,熟悉熟悉环境嘛。再就是衔泥补巢,或者在边上新筑个巢,夫妻合作,三两天就完工。铺上柔软的松毛丝羽毛等,然后就是产卵孵化,半个月左右,满嘴黄色的小脑袋就会在房梁上露出,稍不注意,你发现不了这些小家伙的降临,因为它们很安静。但,打食飞回的燕妈妈燕爸爸只要一落脚到巢土上,那嘈杂声就是房子外面十米远地方都能听见,知道这家有新燕临巢。
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有新燕出生,童稚的燕叫声此起彼伏,加上勤劳的燕爸燕妈们疾飞略过的快捷身姿,还有稻田里jia jia hei yu 农人们使唤大水牛老黄牛的耘田声,合上哗哗溅起的激烈水浪声,确是一派繁忙欣欣向荣的春日景象。
物我合一,和平共处,才能够有如此的人间美图吧。都是克己容人,燕子才能春回旧巢,繁衍生息;而忙碌的农人,才能在饭后午憩时,时不时来个莺歌燕舞的助兴入眠。
燕巢一般筑在屋顶稍靠后的一根檩上,干后的泥土灰白色,与粉红的瓦底和微黄的杉木檩椽很不协调,抬头望去,显眼的很。燕巢半圆簸箕形,口敞开,向外偏上。农家三顿饭都要开火烧柴,烟气火气上升,炙烤又烟熏,推想在巢里必不好过,尤其是小燕子,但没有看见燕子有任何不安然的表示。
而巢下的人们,吃饭放八仙桌上,位置恰好在燕巢之下,小燕黄口待食之时,常有粪便落下,没经验的会中招,但不会发火冒动,更不会拿竹竿捅了燕巢,这是大罪过。怎么对付呢,照去年例,移动桌子,嘴里连个抱怨的话语都不冒出。有小心的会在燕巢下托个东西,垫山纸板,钉在梁檩上,待燕子南去后取下,来年再钉上。
堂前燕,屋下人,能够和平共处,由人方面说是鸟兽可与同群,并不是如孔子说的“鸟兽不可与同群”。难道这不是上古羲皇的人神鸟兽共居的美好之时嘛。
前年,老房子破天荒的来了对燕子,老妈高兴的劲头,比得了个重孙更高。小心翼翼,原本到地里干活时要关上的大门,也不关了,天天的抬头望巢,巴望着小燕子的快快出生,好伴她吃饭、睡觉。也是,老爸过世后,只剩老妈一人在破旧的老房子里做饭生活了,虽然二哥就在边上,但总少了个能时刻说话的伴。而年年回来的燕子,总是永久的伴啊,隔了个三五年不来,重来之后,心情可想而知了。其实,老朋友的长久分别之后的重逢,心境就是如此吧。
这二三十年,变化巨大。上古已无有,房子更为高,天井也取消,砖土换水泥,风洞隔玻璃,木檩灰改白,旧燕不再来。过去敞开的大木门,如今也是不锈钢,时时紧闭。
去年,老房子翻修,拆下那根带有燕巢老土印的檩时,老妈边上说,这是燕子做窝的地方,我也知道。
其实,我的心境也和老妈一样,何尝不希望“乍晴池馆燕争泥”的景象年年重现呢。
(2020年11月5日11:56)
文/郑信平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郑信平,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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