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寿笔记:县城东北角上的森林公园
梁东方
县城城建规划建设水平的提高的一个表现就是在出城口的位置上设置一些绿地公园,让骤然到来的外来人先看见绿色,看见植被掩映着的建筑。这种模式在灵寿县城表现得很突出,各个方向的出城口,也就是抵达县城的公路路口上几乎都有,其中东北角上的森林公园只是其中之一。
因为相对远离了市区中心,属于城乡结合部,这样的地方一般来说人都不是很多。有人也都是周围的居民,是紧挨着县城的村子里的老人孩子。这些地块原来很可能就是他们村子里的耕地菜地,现在变成了种上了树的公园,自然还是来着最习惯、最方便。
秋天晴朗的阳光照耀着可谓茂盛稠密的林间,林下的灌木和高矮错落的乔木将整个绿地都掩映得相当幽静。周围几条公路上车辆行经的喧嚣好像都可以在林子里被暂时忘掉,不注意就没有,注意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它们其实从来不曾断绝。
这个小小的森林公园里的路径全部都是环形的,分内环和外环,最后十字交叉汇聚于正中心的小广场。小广场与一般的公园广场不一样的是,广场的地面虽然铺了砖,但是树木都还站在广场原来的位置上。也就是说广场只是将森林中央的一块地面硬化了一下,纵横着安排了足够多、足够密集的椅子,就将一片林子充分人化了——适合人们在里面活动了。
广场上开始还有很多骑着电三轮来的老人孩子,有人不紧不慢地择菜,有人人凑在一起打扑克,中午临近好像是一声唿哨一般,一下大家就都散了。包括那个一直用大嗓门恶毒咒骂着自己隔辈儿孩子的老头,其实那个孩子也不过就是自由自在地在这一堆人和那一堆人之间跑来跑去,像只小狗一样完全没有目的地一会儿在广场上,一会儿在树林里,蹚得落地的干树叶哗哗啦啦地响,惊得落在枝头的喜鹊嘎嘎地叫。但是就这些自由自在的行为却引起了那老头子一阵阵很过分的咒骂,显然这样的咒骂已经习以为常,那孩子根本就充耳不闻,在其狺狺犬吠一样的叫骂中继续自己无忧无虑的玩耍。最后他们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只有他们骑的是过去的那种三轮车,而不是现在人们普遍骑的电三轮。
广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正好可以一边喝水一边午餐了。
这时候有一个人默默地走过来,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手机,总之是一动不动地以那么一种弓着腰的姿势坐着;时间太多,无法使用,就用这样一种沐浴秋天正午的阳光的方式来做一种白昼如夜的处理。直到我吃过饭以后慢慢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以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坐在那里。
这期间,有一辆电动车无声地从一侧开了进来。骑车人把车支在树下,就去林子里捡干树枝去了。捡了一次又去捡一次,在广场上很快就堆了一堆。我默默地等着看,看他如何用一个小小的电动车将这么多干树枝都带走,结果他却一个树枝都没有带,自顾自地直接骑电动车走了。这是先来捡了树枝,再回去开三轮了。捡树枝回去还有用,还能烧火的人家已经非常罕见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干树枝。这也许说明他还住着传统的乡村院落,还有柴火灶。
这个季节,夜里的寒凉在正午的温暖里可以完全被遗忘;不过只要阳光稍微挪动一点点,树林阴翳中用红红黄黄的树叶压制着的凉意就会重新侵袭过来。推车子向外走,看到林子的一个角落里还有这样一片地面硬化的林下广场,但是没有椅子,沿着硬化的路面一个挨着一个,都是人们用废弃的水泥板子或者砖头搭起来的座位。此时此刻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这些简陋的座位秩序井然地待在这里,好像随时都可以在一瞬间里还原一向以来这里人挨着人的热闹。
在这一年之中气候最适宜的日子里,碰巧没有雾霾,一切都臻于本地的最好状态,最好状态下的生活。而生活在县城边缘“森林公园”这样的地方,已经和缓了很多,慢慢地接近大地上从来如此的那种一成不变的节律了。
与其说是它将一片树保护下来的风景吸引人,不如说是它内在的这种节奏,让人觉到了早就难以找到的回顾与凝望。回顾总是在凝望的时候发生,就是凝望之中离开当下回到视网膜上依稀还有影像残留的过去乃至一直向往的某种未来。除了场景的当下意义之外,人类总是在在回顾与凝望的时候才感觉被赋予了生活深一层的意义,否则就只是与生命中的线性时间一起流逝的一去不复返。这可能就是森林公园这样脱离开人在物质层面上的实用的场景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