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里唯一薄寒轻雨的一天

3月16日这一天，有清冽的风，持续地吹。这是春天的风，中午的时候也有，不会因为太阳升高而干热。这是春天才有的专利，是只有早春才有的感受。所谓吹面不寒杨柳风，其实更应该是吹面轻寒杨柳风。还是后一句形容得准确，地道，带着季节的标准的氛围，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需要一个人从小到大，经过很多很多年以后，到了他终于又开始回头看周围的世界，开始关注季节的时候，才会真地从自己的角度里发现。小时候以为任何一种日子都是无穷的，什么样的感受都会来了再来，永无尽头。后来才越来越明白，不仅人能目睹的时光是有限的，而且季节被毁坏的速度也是始料未及的。原来透明的天空下的鸟语花香和乌云阵雨下的清风爽气，都已经越来越稀罕，越来越珍贵，珍贵到近于不可见。日复一日，都变成了严寒酷暑下的沙漠化的天气状态，而且不论冷热，上面还永远罩着一层污浊的雾霾。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例外，哪怕是唯一的例外。尽管在这早春时候，在荒漠一样没有颜色的华北平原上，你如果不仔细看就还分辨不出偶尔的一点点柳树树梢上的似隐若无的可怜的鹅黄浅绿。虽然几乎还没有任何颜色，但是已经可以让人目不转睛地痴痴地凝望上很久很久。

春天的迹象其实更多地体现在天地里已经有人在劳作了，不论是运肥还是浇水，这里那里都会站着人，拿着锄头铁锨，在自己的田地里伫立着。这就是春天了，田地里经过了整个冬天漫长的无人的季节，重新有了人，有了培育与期待，这就是春天了。

这一天的夜里，果然就听到了春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户的声响。这是在梦与醒之间的含糊模糊里已经被大脑判断出来的第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带来的是喜悦，是由春天的寒凉带来的春天的温暖的预期，是人在春雨里无可替代的好感觉；还有一种终于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里的叹息和感慨、激动和欢愉。

春雨打在窗上，能分明地体验到这样的时刻，这样春雨打在窗上的时刻，已经是越来稀罕的季节馈赠。城市的噪音使这样的声音感受变得稀薄，雾霾让一切正常的天象污浊不堪。混沌的不清晰的不分明，已经成为一年四季的常态。这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将大自然在季节的脚步里的一个日子，一个步伐的姿态，真切地呈现在你眼前的日子，实已是不多有矣。

起床以后马上拉开窗帘，春雨带来的阴霾是那么好看，通透干净，好像就是有望不尽的天涯一般的无尽内容蕴含其中。是的，霾也可以通透干净。它和雾霾的区别，就在于是自然的制造还是人的制造。

在这样下了一天还在下的春雨里，虽然雨雪稍停也依然没有什么阳光的日子里，周日的日子里，小娟的歌曲，汩汩流淌而出的小娟的歌曲，是再适合不过了的陪伴。她以与春雨一样的似有若无的节奏，弥漫了人们久已干涸的心。天下没有什么今天一定要去做的事了，任何忙碌都可以在这样的时候暂时放一放，休息休息，怀想怀想，展望展望……

夜里，路灯下的杨树毛毛依然在灯光正好照亮的枝头膨大着，显示着自己对寒冷仿佛无知无觉的春天的存在。这就是季节，就是什么意外都阻挡不了的时序的脚步。同时被照亮的，还有正在纷纷地划过的雨滴和雪块儿。这几乎是整个冬天以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和雨了，从早晨就开始敲打窗户，一直到夜里也还没有停歇。

这一年里唯一的春雨啊，没有了暖气，又需要时时裹紧羽绒服，可也还是不愿意让它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