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斑斓爽利的秋

北方美丽的秋天在本地却因为雾霾的持续笼罩而魅力大减。平原上的天际一直为朦胧的脏雾所覆盖，要想突围出去，亦是谈易行难的事情。没有想到，这个上午驾车穿出直进山中的隧道以后，向上看，却竟然就有蓝天白云的澄澈！

只是和平原上隔着一座山，只是海拔上升了百十米，却真的就是两重天。难怪山居一直是人们理想居所的一个范本、一个梦，山居提供的不仅是视野，在这个雾霾时代里还有相对好一点的空气。

找了空地停车，很有点兴奋地走上已经接近山顶的山腰，在高高的蓝天白云之下，在渺远的俯瞰视野之下，虽然依旧是雾霾滚滚，但是山坡上秋意浓郁的山草和变颜变色的灌木的通透与爽利，却是直视无碍一清二楚的。

秋日的山，是爽利的，不冷不热，山草柔顺通透，没有虫虫蚁蚁。树叶红红黄黄，黄栌已红，臭椿已黄。白色的黄色的野菊花，一团一簇地盛开在这里那里；酸枣红红地挂在带刺的灌木枝头；黑枣在还是一片绿的叶子掩映下呈现着星星点点的褐色的椭圆形状，它们密布枝头，成功地以自己的涩拙阻挡了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们的侵扰。

这时候，上来一队推着旅行车的老人骑行队伍，每一辆自行车后架上都是自制的双侧灰色褡裢。他们顺着斑斓的花朵与叶片之间自然踩成的小路，要翻过山岭到山脚下的水峪红石古村落里去。虽然推车上山很累，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生机重发的红润，洋溢着一种重新找到了生命乐趣的顺心畅意。言语之间既对前面的旅程充满了信心，也有老年人经多见广以后的丰富经验积累出来的谨慎稳妥。

比他们更谨慎也更坚决的，是随后上来的一家人。老人已经拄着双拐，需要两个人架着前行了。但是依然是要在这大好的季节里来山坡上来走一走山间野路，来看一看逶迤的山河，来闻一闻野草野花在季节里的芬芳。

如今这样几乎完全未经人工的山野，尤其是没有经过有意识的以旅游开发为目的的人工的自然，已经是越来稀少，从而也越来越珍贵了。大自然那种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宏伟与周翔，那种从最细小的细节到最宏大的轮廓都一一隐含了不尽的内涵的丰富与神秘，是人工的一切永远都不能追拟的。在有关气候与季节的审美中就更是如此了，不管盖多少高楼大厦，不管有什么样的金碧辉煌，在沉默不语浩瀚无边的自然面前，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在大人面前堆出来的城堡，都永远是只能自嘲的不堪。

我们在这样纯粹出之自然、未经任何人工的山坡上慢慢地走着。时而驻足，时而移步。像是走在美轮美奂的天路之上，总要是慢一点再慢一点，不愿意将这珍贵的时刻很快地度过。

在所有可以瞭望的地方站定了遥看，遥看天边起伏的山脊线，遥看山脚上匍匐的村庄，遥看山间穿行的道路和道路上蚁行玩具一般的车辆。山谷中高企的大杨树的树梢已经金黄，山坡上偶然的一棵艳红色的大树已经像是一团火，被固定地画在了那个在另外三个季节里从来都不起眼的位置上。

看远处看山下看得虚幻不实了，将眼光收回。身边也有诸多很能吸引人的物象。此情此景之下，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在所有能蹲下来观看，所有要低头嗅闻的物事面前喜悦而谦恭地做着一再重复却又乐此不疲的俯身俯首又乐此不疲的动作。

高高的大山草的穗子已经变成了喜人的棕红色，它们摇曳的姿态背景里，是远处山坡上像是动物皮毛一样猎猎飘动着的草丛，是动物脊背一样和缓的山脊。

野菊花开得正耀眼，是山坡上名副其实的主角。它们团团簇簇地点缀在由绿而黄的山草之间、小路之畔，成为自然而然的观赏中心。不论黄色白色的野菊花，这时候都暗香浮送，将一缕缕不期然的药香浸过人的全部身心。偶尔有一只在昨天夜里还没有被冻死的蜜蜂，居然就在生命的这最后一天里按部就班地来采蜜了。它孤独地振翅飞翔的声响渺小而又强大，将我们的听觉重新带回了童年一般的真切之中。

这时候，连脚下的石子和暗红色的黏土也变得很有看头，它们散发出来的没有怎么被打扰过的原始的味道里，好像已经有我们所熟悉的柿子山楂石榴核桃之类的山果的味道。

设想，如果能在车上带着一应的户外用具来着里，在这山野之上安坐，有桌椅，有水，有书，一直这样坐到日落西山，这是多么美的事情。人生中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季节享受更让人着迷的呢！

这当然不再是一个设想，而是一个可以立刻付诸实施实现人生之美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