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云朵：父亲（一）
原创作者：云朵｜内蒙古阿拉善盟
父 亲 （一）
凌晨三点，晓露醒了，父亲在咳嗽，晓露迅速从陪护床上起来给父亲端水，父亲烦躁的挥挥手，拒绝喝水，喘息着翻身又睡下了，夜色中病床上父亲蜷缩着，让人心酸。一直以来，晓露总觉得父母亲中母亲的身体不太好，父亲高大健壮、乐观豁达、能吃能睡，偶尔因为早些年抽烟会咳嗽，一年也不见感冒一次，从来不担心父亲的身体会出问题，但事实是山一样的父亲先倒下了，看着父亲孱弱的背影，晓露很后悔，以前没有多关心一下父亲，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7月初，晓露的孩子放暑假，半年没回父母家的晓露领着孩子回姥爷家还待了一周，父亲还乐呵呵的张罗着给外孙炖肉炸鱼的，也没有向晓露言语他哪里不舒服，只是后来晓露回忆当时的父亲爱睡觉了，连午觉也要睡到三点多，常常需要母亲唤起，可能那时的父亲身体就已经很乏累了。7月28日，在上班的晓露接到了不常联系的姐夫的电话，电话里的姐夫说话很委婉，让听电话的晓露头上莫名的出汗，最后姐夫让晓露尽快回家，父亲在县医院的检查结果不太好，姐姐哭哭啼啼的，晓露也在电话这面哭......因为着急回家，正值暑期高峰，晓露仅仅买到一张火车站票，拥挤的车厢里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晓露只能在车厢卫生间门口站了一宿，竟然也不觉得累了，心里想着如果能让父亲好起来，哪怕站着一百个晚上不睡也行；凌晨四点，出站时看见姐姐单薄的身影站在昏黄的站台上来接自己，晓露的眼睛酸酸的，父亲的病，让分隔两地的姐妹突然觉得亲人的重要；从车站到医院仅需要半小时，姐姐说不能太早进医院，不然父亲会因为你突然间跑来怀疑自己的病情，一辈子好强倔强的父亲，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清晨6点，晓露和姐姐给父亲带了一碗父亲最爱吃的兰州牛肉面，加了十元的牛肉，父亲爱吃肉，晓露想让父亲多吃点。对于突然而至的晓露，父亲先是很惊讶，晓露只能骗父亲说自己来县里出差，正好听姐姐说你们来这儿看病，所以索性请假陪父亲，父亲半信半疑，但还是很欢喜，由衷的欢喜。在医院的化验室，晓露看着化验单不敢相信，拽着的医生问了半天，医生走后，晓露和姐姐躲在楼梯角哭......擦干眼泪，回到病房，父亲正和同病房的病友开心的聊着天，说自己只是肺部感染，得输几天液......晓露不敢正视父亲充满希望的眼睛，默默的跑出了病房。手机上的电话是母亲打来的电话，晓露不敢接，姐姐说先别给母亲说了，她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怕她受不了再出什么意外，先给大舅说一声吧，让去家里看看母亲。晓露也很担心母亲，那个可怜的小老太太，以后可怎么过活。回到病房，看见在输液的父亲，还问晓露最近单位忙不忙，晓露不漏痕迹的答应着；晓露仍然不相信父亲得了这么大的病，和姐姐商量着领父亲去北京大医院看看，也许是误诊了，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姐夫说先领父亲回趟家，看看母亲，然后再走，父亲也许从北京回不来，晓露的眼泪止不住......回家的路上，晓露刻意的陪父亲多聊点过去的事情，父亲兴致盎然的给姐姐和晓露聊了一路她们小时候的事情，偶尔的沉默，晓露也很快的让父亲聊他年轻时的事情，父亲高兴的谈着过去他年轻时的趣事，一路欢声笑语。路上，晓露姐妹把领父亲去北京看病的事委婉的告诉了父亲，父亲一开始很诧异，后来听姐妹俩说你没去过北京，这次顺带把我们姐妹俩领上去转转，顺带给你看看病，老父亲才同意，豁达的父亲，也许有怀疑自己的病情，但还是觉得病的不那么严重吧。回家，母亲一脸的疑虑，问东问西，晓露骗母亲说正好她和姐姐有时间，领父亲去北京好好看看病，母亲更加担忧，晓露不忍，乖哄母亲不要操心了，不放心的话把母亲也领上，母亲腿脚不好，怕拖累晓露姐妹，才作罢。去北京的路上路过晓露侄儿上大学的城市，姐姐安排时间让父亲去他孙子的大学参观了一番，父亲领他的宝贝孙子吃了顿饭，照了张相片，舟车劳顿的父亲，看上去很累但很开心；飞机上，父亲因为缺氧，脸色很不好，晓露不敢看，默默的守着父亲。北京的医院里，医生先让姐夫把坐在轮椅上的父亲推出去，然后残酷的告诉晓露姐妹：赶快回家，该吃啥吃啥，有什么心愿赶紧去做，存活期最长一年，最短三个月......虽然有心理准备，晓露还是懵了，恨不得跪下祈求医生救救父亲，恳请医生再想想办法，医生建议要让父亲最后的生命有尊严，在医院无谓的治疗，只能增加父亲的痛苦，晓露哑然。走出医生办公室，看着电梯口坐在轮椅上不知情的父亲，一米八的身高看上去很弱小，姐姐忍不住跑到楼梯间哭，哭完擦了粉再出来，怕父亲看见，晓露沉默的推着父亲，不敢看父亲询问的眼睛。从医院出来，晓露姐妹领父亲转了转北京城，父亲没有来过北京，满眼的惊喜，在天安门广场让我们给他拍张照片，明明爬楼梯费劲，但还是努力的上了趟天安门城楼，说是当年毛主席站过的地方，毛主席是父亲那代人的偶像，父亲很知足。晓露请父亲吃了一顿北京烤鸭，父亲吃的很尽兴，只是知道那顿烤鸭的价格后连连说能买半只羊了，晓露只觉得眼睛很酸，真希望这次来北京是领父亲旅游的。可却是无功而返，尽力的让父亲有个美好的回忆。几天的舟车劳顿，回到兰州的父亲很虚弱，在医院里每天积极的打针吃药，那么苦的中药一袋一袋的喝，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父亲很坚强，尽力的吃饭，尽力的和晓露姐妹说话，常常给晓露说：我还能活十几年呢，好多事没干呢。晓露姐妹每天变着花样给父亲买好吃的，就连高档西餐厅的牛排晓露也买回来让父亲尝尝，因为父亲没吃过。现在在回忆，当时的父亲，已经怀疑了自己的病了，只是尽力的在活，尽力的让自己的两个女儿不要太辛苦，可怜天下父母心。九月的夜，微凉，父亲的喉咙里发出微微的呻吟，晓露起身给父亲盖毛巾被，月光下看见父亲的手上布满针眼，晓露独坐在小床上，想起父亲多难的一生。父亲才67岁，一生命运多舛，但勤劳善良，为人豪爽豁达，年幼过继给没有儿子的爷爷奶奶，未成年时爷爷又早逝，条件艰苦，父亲上完小学遇文化大革命，初中基本没有上，但父亲却写的一手好字，与母亲结婚后就下乡到农村种地，到后来自学会计，当了村里的会计，到后来又自学电工，招工到了农电所当了电工，晓露记得父亲是村里的能人，谁家的电有问题了，都来找父亲，父亲从来都是随叫随到，从不耽误乡亲们浇水、做饭，每每修好合闸，抽水机吐水浇地了、邻居家的灯泡亮了，父亲才扛着他的令克棒（送电用的绝缘杆）骑着他的大梁自行车哼着小曲回家，小时候每次母亲抱怨父亲不顾家，晓露还怨恨父亲。参加工作后的晓露，才理解父亲的工作是很伟大的，虽然父亲抽烟喝酒，但当时的农村，有几个乡人不抽烟喝酒的。父亲和母亲就这样抚养晓露兄弟姐妹三个儿女长大，父亲母亲虽苦犹甜，2000年晓露的哥哥结婚，父亲母亲尽最大的能力把哥哥的婚礼办的风风光光，一年后哥哥的孩子出生，父母亲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那年晓露家拍了全家福；第三年，不到30岁的哥哥突然意外身亡，父母亲一夜白发，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痛苦，母亲的眼泪哭干了，父亲只能一夜一夜的抽烟，完了喝醉酒也哭。晓露后来和母亲聊天，母亲说在农村的那十几年虽然很苦，但每天看着晓露姊妹三个孩子快乐成长，是父母亲最快乐的时光。是的，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一家人平安快乐的在一起。可惜，哥哥走了，家不全了，父母亲的心永远残缺着。晓露想起，父亲刚住院的那段时间，有一天早上父亲给晓露说晚上梦见你哥了，说你哥给我置办棺材呢，晓露无语，父亲并非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不愿意说破而已，说破了徒增负担与悲伤，看似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对生死的豁达让晓露很佩服。清晨六点，医院走廊上已有护士在说话了，被病痛折磨了一夜的父亲，竟然在天亮时睡着了，晓露悄悄的起身关上门让父亲安静的睡一会儿，走出住院部大楼，天已亮了，晓露心想：再过半钟头可以给父亲买早点了，让父亲多吃一点成了晓露每天最大的事。晓露很后悔，上大学第一年假期回家遇父母亲吵架，不懂事的晓露袒护母亲，朝父亲吼叫，其实，那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啊，晓露不应该说的那样绝情，当时的父亲，落寞的背影；那年父亲做胆囊手术，晓露因为工作忙没回去陪他；那年过大年，父亲做完手术才三个月又偷偷抽烟了，晓露没大没小的数落了一顿父亲，爱面子的父亲拂袖而去......此时的晓露，想对父亲说一声：“爸爸，对不起”！晓露不会忘记，小时候父亲自行车大梁上总是坐着晓露，父亲给晓露唱儿歌吹口哨；多年在外的晓露每次回家，父亲总骑着他的小电动车去接晓露，远远的，晓露就能看见父亲高大的身影站在路边，回家的路上，父女俩亲昵的说这说那；还有，晓露每次回家，父亲总是按照母亲的指示，为晓露张罗一桌好菜......此时的晓露，想对父亲说一声：“爸爸，我爱你，请你多陪陪我们”。也许，爱在你身边时，你不知道，但当爱走了后，你一定会知道，并很想念。所以，好好珍惜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好好的过每一天，陪着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这是父亲教给晓露最后的一堂人生课。
作者简介云朵，女，阿拉善人，热爱家乡的蓝天白云和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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