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爱花(38):马车为自己挖好了墓穴,在搬迁前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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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气热得发了狂。山上的玉米苗拧成了绳,绿豆叶打成了卷,芝麻地里只剩下光光的杆子。章家湾的田地,到处还是绿油油的。小金河的水帮了章家湾人的忙。淙淙的溪水流进了田地,浇灌着干渴的庄稼苗。走在田间的小路上,能听到庄稼生长的声音。马车望了望队里的庄稼,心里道:“又是一个丰收年!”

搬迁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县城迁往秧田的工程队,每天把村前的马路挤得满满的。有汽车,有马车,有人。小到瓦、砖,大到檩子、椽子,源源不断地从村前走过。区里下了命令:秋收后,移民村的地不再耕种。丹江水库蓄水在即,各村要迅速动员起来,推进搬迁工作进程。

移民方案下来了。章马车跟堂弟章大河一家迁往古井镇古井村。去看点那天,马车没有去,他让一东去了。一东回来后,把安置地的情况详细给马车、爱花作了汇报。

“房是新建的。两家人,共六间瓦房,建在一排,没有楼门。两侧是两个耳房,中间四间。前檐明柱,一砖到顶。地是平地,土质是黄土瓣,浇不了水。今年天旱,那里的庄稼全干死了。一个村就一口井,每天早晨,挑水的人排成队!”王一东道。

“听说,外县人不好相处。二妹丹花是老移民,61年迁往邓县,遭人欺负,全村人集体返迁!后来,随第一批移民迁往大柴湖!”爱花道。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无论搬到哪儿,肯定比不上咱章家湾呀!”马车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感叹说。

“你去爹那里了吗?他们在那里咋样?”爱花问。

“还好!爹是个老好人,一生怕事,人缘又不错,在那里生活得还可以。就是解放也老大不小了,他的婚事成了爹的心病。提了几家姑娘,可一听说是移民家庭,就吹了!”一东道。

爱花不说话了。小弟解放已经不小了,再不结婚,错过了年龄,就不好办了!可当姐的也没有办法。论人材,解放可以称得上是个俊小伙儿。前些年,父亲被打成右派,耽误了解放的婚事。要不,早就有孩子了。

收了秋,邻近的村子都相继迁走了。章家湾的搬迁已经不能再拖了。听说,农历十月,丹江就要蓄水发电。区里的干部来了。章家湾的公共财产,都相继分到了一家一户。一排排的大汽车开进了村。已经有人家搬走了,全家人的心悬了起来!

“再等等,再等等!”马车对爱花说。

家中的家具、粮食、衣物都打了包,但马车就是下不了决心。他要等,等到章家湾的人都搬走了,他再搬。赖一天,就能多看丹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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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江水在一点一点地涨。

老县城淹没了,碧波荡漾的水面一望无际。

水到章家湾村口了。田地大部分已沉到了丹江水下。

“老章,快搬吧!再不搬就来不急了!”区革委会主任侯坤来到马车的家,做马车的思想工作。

“搬,肯定要搬!”

搬迁大局已定,水逼人走,不搬就要住进龙宫里去。

“明天,就明天。要不,水进了村,损失就大了!”侯坤道。

“好,就明天!你安排车吧!”马车道。

侯坤没有想到,章马车这个“难缠户”今天答应得这么爽快。他起了身,向马车告了别。

马车拿了一把挖镢,一把锨,走出村口,来到章家的祖坟地。

水已经到了祖坟前面的土埂下。波浪轻轻地拍打着土埂,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马车来到老伴儿章黄氏的坟前,取出烟袋,装了一锅烟,坐下,“啪嗒啪嗒”地吸。

“唉,水已经到村口了。村里的人大都搬走了。看来,不走不行啊!我想好了,我不走。我要来陪你!今晚,今晚我就过来。你把床铺好,等着我!”马车望着坟头,低声道。

一袋烟抽过,马车站起来,举起挖镢,在老伴儿的旁边,挖了起来。黑土地软软的,不费劲。马车挖了一个长方形的炕。他站起来,用脚步量了量长宽,用锨把量了量深浅。跳下坑,又用挖镢修了修。挖好坑,天已经黑了。他站在水边,用丹江水洗了一把脸,把工具扔进坑里,回家去了。

“明天搬迁,今晚是在老家吃最后一顿饭。你把咱家的那只芦花公鸡杀了,好好吃一顿!”马车对一东道。

“唉,我这就去!”一东答应道。

饭菜好了。爱花端上来。一家五口人坐在桌前吃饭。马车取出了一壶酒,倒了两满碗。

“赖毛,你来到章家,没少吃苦。以后,你要好好待爱花!来,咱们爷儿俩喝一碗!”

“爹,你就放心吧!”一东道。

父子俩端起酒碗,喝了一气儿。

“赖毛,雪莲是我们章家的骨肉,幸福去了,俺章家就剩下这一条根,你要象待亲生女儿一样待她,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马车又端起酒碗,对一东说。

“爹,你今晚咋了?净说些不着边的话!”爱花道。

“你别管,俺跟赖毛说话呢!”

“爹,你放心,我听你的!”

马车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给雪莲、茶卡夹菜。好久没有沾荤了,两个孩子争着吃。马车望着一对可爱的孙女,眼眶湿漉漉的。他忍了忍,终于没有让泪水落下。他端起酒碗,把碗中的酒一气灌下了肚。

“爱花,明天走的时候,别忘了去看你娘!”马车对爱花道。

“爹,你就放心吧!我跟一东今天下午还唠叨这事儿呢,明早,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去!”爱花说。

马车站起来,抚了抚雪莲、茶卡的头。两个孩子都扎着一对羊角辫。脸蛋白中透红,眼睛水灵灵的。马车盯着她们看了看,笑着走进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早上,爱花早早地起了床。她做好饭,站在马车的卧室外,喊道:“爹,起来吃饭了!”

屋里没有人应腔。

“爹,起来吃饭啦!”

屋里还是没有人应腔。

爱花奇怪了。往日,马车总是第一个起床,今天咋啦?是不是病啦?爱花推开门,走了进去。

“妈啊——”

爱花惊叫着,跑了出来。

马车吊在屋顶上,伸着长长的舌头。

一东来了。他跟爱花一起进了屋,把马车从绳下取下来。马车穿着爱花给他缝的新衣服,上上下下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爱花大哭起来。一东想了想马车昨晚说的话,什么都明白了。马车的堂弟章大河来了,正在搬迁的乡亲们停下手中的活儿,过来了,区主任侯坤来了。

“老哥,你这是赖迁啊!”侯坤含着泪说。

爱花想起公公昨晚说的话,便拉着一东往婆婆的坟地走。到坟地一看,马车早已把自己的坟坑挖好了。

乡亲们把马车装进了棺材里,葬到章黄氏的坟旁。

没有唢呐声。

没有锣鼓声。

没有鞭炮声。

只有爱花的哭声在丹江岸边回荡……(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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